呈诚吾皇,皇统正夫已立,于礼,应择吉时,行纳侧夫之仪。国之血脉传承,为国安之基,民乐之本。帝为天子,应广纳后宫,扩充廷掖,延承皇室正统。
悠哉地将户部侍郎李安上呈的奏章搁置一旁,祈煜清闲地品茗幽茶,不顾低头不语的李安,任他继续跪着。
冷冽的威慑力沉沉的压下来,斗大的冷汗自李安额角流下,气氛一下诡异莫测。
旁的宫人晓得,祈煜看似温和,但若真怒,其后果难测,故也禁不住为李安担忧起来。
近日天有异相,鉴天渊卜筮,有灾星下凡,为祸人间。帝忧,上皇陵祈福,宫内事宜,交由承王决断。
为皇室开枝散叶,本就是皇夫之责。纵使承王宠冠后宫,亦不得不君王广纳后宫,扩充廷掖。
这是职责,多冠名堂皇却又名正言顺的理由。
祈煜当不起狐媚君王的罪名,朝臣也不会允许沁媛的后宫,唯有祈煜一人。自古外戚,多有当权者,近日祈家,太过显赫了。
而朝臣动的是外戚念头,藩王念着的,是那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无上皇位。
若他能有暨阳王陆邵峰的身份,朝臣们或会收敛些,但惟独,他没有。
就是心有不甘,祈煜也只能低叹一声:“允了。”
李安闻言松了一口气,刚想出言告退,却又听见祈煜说道:“文书令严宸何在?”
李安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官在。”严宸应道。
文书令,四品,擅长文辞严令,专为帝后拟旨大臣。
“传本王懿旨,户部侍郎李安罔顾朝纲,越权行事,不分轻重,违犯法纪。自日起,罚俸三年,回家反省,待帝裁决。”祈煜淡淡地说道,这也是他权职范围内,最大的极限。
不得不说,背后那人,选的时机实在妙极。
他拒绝不得,亦无法拒绝,便是惩戒朝臣,也是那么力不从心。
其实当初册立皇夫之时,按照礼法,本就应一同册立侧夫。但那时在沁媛的压制下,朝臣自是不敢乱来。
此次,在沁媛布下天罗地网的同时,居然还有人,下了套中套。
等一切尘埃落定,沁媛再想反悔,也只是后悔莫及。
待李安退下,祈煜转入内室,殿内略为昏暗,宫人点上一盏蟠龙彩凤九转回旋宫灯,然后退出殿外候命。
几分微淡的光芒,落在轻纱似的帷幕上,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色彩。
簌簌书页翻动的声音,合着悠长的呼吸声,透着那么一股淡定悠远的味儿。
祈煜在棋盘前坐下,右手捻起一枚白子,轻轻往棋盘上一放,棋局便一改方才柔弱之风,铿锵有力,杀机涌现。
陆邵峰也只是笑笑,凝神看着棋盘,琢磨着下一步的去向。
嘴角略微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眼角更是凝着淡淡的讽意,祈煜不疾不徐地说道:“何不阻止?”
陆邵峰却是不动声色的落子,回道:“连皇上自己也没有把握压制住他们,更况我们,有什么能力、拿什么理由,阻止他们往后宫塞人?”
“只是觉得麻烦罢了。”祈煜下子,奇军突围,于黑子中冲出一丝缝隙。“到时,还要把人弄出去,总不能任他们自生自灭。”
“要不要找人帮忙?君逸那小子,最近闲得很呢。”陆邵峰调笑道,还不忘往一边撇上一眼。
杜君逸闻言,连忙跳起来大喊冤枉,逗得祈煜两人哭笑不得。
一阵玩笑过后,三人又沉默下来。
杜君逸将下到一半的棋局抚乱,然后又一子一子地收回棋盘,边收边道道:“两位王爷,三日了……”
陆邵峰严肃地回道:“晋王召集旧部,右营骁骑军那边已暗中筹划,西华门和月华门那边也异动频繁,怕是出了逆贼。”
“只有这些吗?”祈煜冷笑。
“再等等吧。”陆邵峰不急不忙地说道,“等晋王倾尽全力,我们再一网成擒。”
杜君逸也笑道:“朝堂那边,也暂时无事。文臣总是势弱,不若武人决断。”
“皇上呢?”祈煜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湘山。”陆邵峰低声回道,对于沁媛湘山之旅的目的,他至今仍不甚清楚。
杜君逸却是很欠扁的奸笑:“腊月寒冬,芙蓉怜水,晓月清风,柳梢霁虹,梅兰竹菊四公子,江湖闻名已久。陛下心中必是倾慕,于是夜游湘山,美人设计四公子。”
毫不意外,杜君逸素手一伸,接过一个‘天外飞来’的杯盏,盘腿坐在榻上喝了起来。
“梅兰竹菊四公子,淡雅世俗之外,足涉五行之间。他们的身份,不是显赫高达,亦是称霸一方。皇上,是有意利用了。”祈煜淡淡的猜测道,“虚姝林‘晓月清风’霜玉巍,可是傲雪山庄的少庄主。”
陆邵峰略想了想,也才出了些许眉目:“傲雪山庄在寮国虽有名望,倒也不值得皇上辗转设计吧。”
“温家官宦纵横三国,财大气粗,不免起了异心。虽未必会颠覆朝凰,但仗势要权,难避得了。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商贸未能掌握在手,是为大患。”祈煜为两人解惑道,“大战在即,寮国粮草紧缺,若是派人赴边境洽谈,不如巧遇,辗转商讨,以利换利来得真切。”
陆邵峰了然:“皇上必是对寮国的水域航道图念想已久了吧。怪不得令人暗中调度水军去丰州剿匪,原是用来对付寮国。”
杜君逸亦说道:“傲雪山庄以忠义着称,它在寮国的基业虽大,但终不是商宦之家,以利图利。”
“皇上心怀锦绣,定是已有妙计。”祈煜叹气,语声却透露出隐隐的笑意。
这时,暗处转出一人,恭敬地俯首跪在三尺之外。
“杀,何事?”祈煜淡淡开口道。
“皇上密旨,赵文翰不日回朝。”杀恭敬地回道。
一语毕,室内寂静一片。
暗夜,寂静的月,林外一地血腥,是淡然的仇怨。
簌簌风声,沙沙地抚弄着枝头,几十个黑衣人手执刀刃,包围着两人。
一身带血蓝衫,一身暗红长裙,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赤眼。
随着一阵断断续续地咳嗽声,俊美男子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女子伸手想要扶住男子,自己却先脱力。这是从魏璇回来后的第几次刺杀了,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去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回来时,却只剩他们两人。
或许,他们也回不去了。
武功尽失的他们,怎么斗得过这些人?
男子已支撑不住,慢慢弯下腰去,用手捂住嘴,暗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涌出。
黑衣人见状倏地一同出手,眼看就要毙人于他们剑下,却见身旁白影一闪,凛冽的剑气逼他们后退三步。
白衣人扶住男子的肩膀,指出如风,转眼间封住了俊美男子胸口的几处大穴。
在一闪身,白衣人拉住两人凌空飞跃,已在眨眼之间冲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