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啜饮溪水。
这羊头上生有四只耳朵,没有胡须,一身皮毛洁白晶莹,倒象披了一身的玉缕,眼睛生在脊背之上,一左一右,各看一方,尾巴却有九尾,围成一簇,倒似一朵硕大的百合。赵墨怔了一怔,还未动作,却听得身旁的一树上一人道:“别怕,它不伤人的。”这声音虽有些沙哑,却甚是动人,话语之中,总有一股暖热之意,正是上次赵墨在青丘遇见的那个告诉他灌灌名字的人。
赵墨循声望去,却见旁边那树上,坐有一个身影,倚在树枝之上,一双腿吊在月光之中,轻轻摇晃,双足莹白,双腿颀长,甚是动人,只是人缩在树阴之中,瞧不见容颜。这人见赵墨抬头望过来,笑道:“这叫猼訑,性情温和,从来不伤人的。”赵墨总瞧不见这人样貌,道:“你是谁?”这人格格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赵墨道:“我叫赵墨,字克非,是峨眉弟子,你是什么人?”
第四十八节穷奇
那人将赵墨的名字念了半晌,道:“怪好听的。实话跟你说罢,我的名字,我早已经记不得了。如今我想了很多年,总是想不起来。”克非皱眉道:“哪里有人将自己的名字都忘记的。”那人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克非道:“那我怎么称呼你?”那人“扑哧”一笑,道:“咱们萍水相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你称呼我作甚么?”克非微微一笑,道:“萍水相逢之前,咱们也不知道可以遇见彼此,既然如此,我们怎么知道将来会不会再遇见呢?”那人立时笑了起来,道:“那不如你送我个名字罢。”克非一愣,继而道:“我不会取名字。”那人笑道:“胡说,你不肯罢了。”克非想了半日,道:“我真不会取名字。”
那人攀下一枝花枝来,轻轻掷来,砸在克非头上,道:“不行。给我想一个。”克非歪着想了半日,道:“我真不会取名字。”那人突然叹一口气,道:“实话说与你听,就是你真给我取了名字,我也记不住的。七八日内的事情,我还记得,再久之前的,我都忘了。”克非忍不住有些替这人难过,道:“那你还记得些甚么事情?”那人摇晃着双腿,道:“都是些奇怪的东西。诶,对了,我记得有一首白民国的小调,我唱给你听好了。你有乐器吗?”克非道:“你要什么乐器?”说着折下一片草扬有致,与中原乐声大异,别有一种异样的风情,却听得那人唱道:“微云黯天风彻吹,吹彻风天黯云微。飞蕊残絮绵粘帷,帷粘绵絮残蕊飞。翠屏冷烛画堂静,静堂画烛冷屏翠。眉颦浅黛青描难,难描青黛浅颦眉。醉里愁眠独邀月,月邀独眠愁里醉。谁恨心绪思悠悠,悠悠思绪心恨谁?”
克非听这人声音,不觉有些飘飘然,道:“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那人笑道:“当真好听?”克非道:“好听,就是有些伤感。”那人笑道:“你还这么小,哪里知道曲子里的意思。不过听个腔调罢了。这叫美人怨。”克非道:“你难道比我还大吗?听你这声音,比我还小些。你下来,咱们坐一块说话。”正说着,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出来,却是殷毓鼒的声音:“赵大哥,是你在那边吗?”
那人笑道:“你朋友来了,我可要走了。”克非忙道:“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话音未完,却见那人已经化成一道青烟,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得怅然无言。殷毓鼒从树阴之中步出,道:“赵大哥,你在和谁说话?”赵墨微微一笑,道:“没有,自言自语罢了。”毓鼒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赵大哥倒有闲情逸致,还喜欢月夜散步……”突然一声惊叫,道:“有怪物!”说着,瞬时结印,叱道:“大胆!寒鸦逐日!”话音落时,背后旋出一圆气屏,气屏之上,有五色霞光流动,瞬时之间,那霞光飞出,化作数点剑气,急射而出,刺向溪水对岸怡然自得的猼訑。
赵墨一惊,道:“别,那不是妖怪!”话音却晚,毓鼒这剑气倏突飞至,那猼訑全无所察,瞬时给剑气辟中,立时“噗噗”数声,给辟成几段,倒在溪水之中,猼訑血液乃是蓝色,一溪溪水立时碧蓝,赵墨心下不忍,转头不看,毓鼒笑道:“这怪物原来没什么道行。”赵墨道:“不过生得古怪些罢了。”便推说困顿,自回山谷中,休息去了。
这一晚倒平安无事,并无妖孽,次日众人再行赶路,过了基山,渐渐到一地界,却见此处满山荒芜,无一草一木,奇的是满山都有水流下,那山顶巍峨,高入云宵,山顶之上全是积雪,想是雪水消融所致。御魁神色见好,对众人道:“这是亶爰山,过了亶爰,就去了一半路程,快到了。”众人在云宵间飞行,天地清朗,飞行甚速,过一雪峰时,毓鼒突然对赵墨道:“快,瞧瞧那山上是什么?”赵墨放眼看去,却见雪峰之上,有一片淡淡金光,赵墨也一时好奇,带了临潼淮南,御神火飞来,却见那雪崖之上,生有一朵白莲,这白莲花蕊金黄,发出莹莹金光,却正在会朝日真元,毓鼒冷笑道:“一朵雪莲,也想成精作怪。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