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记,就如一片柳絮轻飘飘落在水面,连半点涟漪都没有带起。这样过了两天,她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下。然后,就到了她母亲祭日这天。
一大早,桂芝和德永就忙活开了,纸钱香烛,点心,水果,一应俱全。德永竟然还准备了一只烧鸡,半只猪头肉和一壶老烧,因为早上不做生意,他想借此机会和亦桐的爸爸喝两杯。看那样子,好像根本不是去上坟,而是去远乡探亲访友的,亦桐忍不住又想哭又想笑。
墓碑林壁,残砖寒石,三个人一同伫立在亦桐父母的墓前,神情凝重地对那墓中人深深鞠了三躬。然后,德永弯腰去点香烛,桂芝将水果、点心、烧鸡、猪头肉装盘,摆好。德永倒上三盅酒,分别将它们倒在墓前,一声长叹,德永坐在墓前,意态萧索地说:“老顾啊!咱哥俩好久没有喝酒了。”一句话,引得桂芝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抹起了眼泪。想到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和乔乐天的种种难舍与不能,想到对乐海的恨与无奈,想着黑暗之处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想着晓宇,想着自己的疲惫和力不从心,亦桐一下子也悲从中来。半蹲□,一边用用棍子挑着盆里的纸钱,一边潸然泪下。一旁的桂芝含着眼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边收慢自己挑棍子的动作,一边似在和亦桐的母亲说话:
“美云啊,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每天都不安心,我没有做过母亲,但是我能体会出做母亲的心里,无非就是相让一对儿女过上幸福的生活。天下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别说是一条命就是十条命也舍得,对么?人生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原谅的?比起女儿的终身幸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桂芝慢悠悠地说着,亦桐凝神听着,隐约觉得桂姨不只是在和母亲讲话,她的这些话根本就是在对自己说的,望着那盆里忽蓝忽黄的火苗,仿佛两个正在盆里跳舞的精灵,不
禁呆呆地发起怔来。桂芝仍在继续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决不希望一对儿女因为你们的事一生郁结,耿耿于怀。假若她真的遇到她自己喜欢的,可是又因为心结无法走到一起的人,你这做母亲的是不是也应该助她一臂之力,给她几分鼓舞,让她过了自己的那关呢!”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她抬起头泪眼滂沱地看着桂芝:“桂姨”桂芝爱怜地看着她,真诚而鼓励地:“亦桐,有些话,桂姨想和你说很久了,今天在你父母的面前我就郑重地对你讲。你母亲的死固然是乔乐海的错,但是你不能把他算到乔乐天的头上。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的憔悴,你的无奈,你的痛楚,你的挣扎,桂姨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桂姨没有办法帮你。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乔乐天,为什么不放开心境去接受他呢?我不了解他,但是我相信你的眼光,去接受他吧!相信你妈她也不会怪你。”她转过头去看墓碑上王美云的照片,语重心长地说:“相信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我们固然很恨乔乐海,但是和你的终身幸福相比,那种恨又太微不足道了。换言之。”她停下话,两眼生动的盯着亦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微笑着说:“即使我恨不得杀了乔乐海,但是因为你的幸福,我同样可以和他做朋友。”
亦桐一下子呆住了,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桂芝,和桂芝生活这么多年,她没有想到桂芝能说出如此深明大义,感人肺腑的话,她的真诚,她的信任,她那母性对自己孩子本能的爱,都让她感动,让她震撼,让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拐过那燃烧的纸钱,紧紧地抱住了桂芝,她的头在她的脖领、衣襟前动容地磨蹭,蹭得那衣服全沾满了眼泪。“桂姨,”她狂热地喊:“桂姨,为什么你会这么好呢?谢谢你,你真好。”桂芝的头左躲右闪,一边躲一边嗔着:“这个臭丫头,把我一大早擦好的油全给蹭花了。”这样说着,鼻子也跟着酸楚了起来,眼里不禁泪花盈然。一边的德永喝完了那两杯酒,看见这娘俩又是又是抱的,不禁也受了感染,站起身走到两人身旁,紧紧地给了亦桐的肩膀一握,充满感情地说:“亦桐,永叔也多多少少地知道一些你和乔乐天的事,那天乔乐天来永记,你的表现已经出卖了你的感情了。你永叔不爱说话,不代表感觉也是木衲的,你离开我们两个多月,再回来你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亦桐让我们担心也让我们牵挂。所以,你桂姨今天说的对,永叔也支持你,我很想那个乔乐天有一天能成为我的女婿。”连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永叔也能说出这么多感性的话,这实在让亦桐太意外,太惊喜了。禁不住又感动又热血沸腾地
揽住了桂姨和永叔,分别在他们的脸上亲了一口,桂芝那边笑着接受,德永这个平日里粗手粗脚的大男人感情就受不了这个了,不禁涨红了脸,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于是桂芝和亦桐含着眼泪,止不住就笑了起来,德永看着她们笑,也不好意思挠挠头笑了。整个一个凄凄清清的拜祭的场面就转眼就换了一个温馨愉快的场景。
几乎同一时刻,乔家却是笑语喧哗,热闹非凡的,偌大的客厅刚过中午就坐满了人。今天是乐海的生日,客厅的顶棚,四周的墙壁早早的被子惠拉上了彩带,挂上了形形□的气球和花团。芳香四溢的鲜花摆满了客厅的角落,啤酒,红酒,香槟,摆满餐厅一角,一个信天的厨师正在厨房里备战。何叔何婶早早就去买菜,连乔太太和子惠也没嫌着,参与了厨房的准备工作。几个女性的嘉宾也不甘寂寞,一窝蜂地挤到厨房,洗菜的洗菜,切水果的切水果,削皮的削皮,把个本来宽阔的厨房搞得拥挤不堪。弄的乔中怀心里也直痒痒,一会儿从客厅窜到厨房,一会儿从厨房窜到客厅。最后不得不埋怨乔太太:“为什么要信着乐海的性子来,到酒店去搞又省力又方便,非要搞什么家庭聚餐,简直是胡闹。”乔太太好脾气地笑着:“为什么不由他,他是我儿子,为了我儿子,闹点吵点怕什么?”看着她那一脸的满足,一脸的惬意,乔中怀无言以对了。回头看看那满大厅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乐海的同学,朋友还有几个天海的同事,满大厅的笑声,满大厅的喧哗,实在觉得自己和这个环境和气氛格格不入,就索性一个人上了二楼。拐过楼梯,看见书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乐天正若有所思地深靠在沙发里默然地抽着烟,浓重的烟雾塞满了整个房间,直冲进他的喉咙,使他忍不住大咳特咳起来。他的咳声惊动了乐天,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见乔中怀进来,连忙坐正了身子,将烟头掐灭在烟盅里。乔中怀咳完,皱着眉头坐到沙发上,扫了一眼那烟盅里堆砌的烟头,一脸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