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没事总是凑到一起。
这一会儿,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直望着同一个方向,思绪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心不在焉地听着孙念榆的高谈阔论。孙念榆仰坐在桌前的靠椅里,嘴里啃着那支中性笔,书桌上摊着一个笔记本,摊开的页面阙无一字,空空如也。
“女人是最容易仇恨转嫁的,不管她有多恨这个男人,只要那个男人,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人同他在一个战线,女人就很容易把对这个男人的仇恨转嫁到另外那个女人身上。”孙念榆转动着椅子面对着她们侃侃而谈。
亦桐依旧望着那盏牡丹化的吊灯,透明的灯体里,闪着付英雪那双仇恨充满敌意的眼睛。她蹙起眉,侧过身子,一只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望着孙念榆。“仇恨真的可以转嫁,我倒是真的信了你这句话。”孙念榆笑嘻嘻地:“当然,如果男人身边站着你这样的人间尤物,就会更加深化这种转嫁的速度和强度。”
她抿起嘴,一丝虚荣的微笑悬在嘴角,却没忘嗔了孙念榆一句。“不带这么夸人的。”
任静从身后一
跃而起,揽住顾亦桐,笑呵呵地接腔,“那我这样的,是不是会减缓转嫁的速度和强度?”任静长的不算漂亮,鹅蛋脸,眼睛不大,鼻翼不高,一张厚墩墩的小嘴,不算丑,嘴角两个又深又尖的酒涡,使她看上去虽不及孙念榆的爽朗潇洒,不及顾亦桐的轻灵秀气,但圆润却不失可爱。难得可贵的是,她对自己的长相对世事的那种坦然处之,反而使她全身上下都有着那么一种恬淡悠然的气质。
亦桐翻身搂住她,俯在她的的身上,她笑盈盈地看着任静,
“不要妄自非薄,任静也有任静的闪光之处。不要忘了,我们三个人中只有你一个人现在是名花有主,我们这两个还闲着没人要呢?”任静笑着翻滚一边,边笑边说:“那是你们条件太高,我因为知道自己条件不好,怕把自己剩下,所以,就不耽误功夫。”孙念榆收敛了笑容,在一旁深思地:“所以最能认清自己的女人最幸福。”
亦桐和任静一同止住笑,两个人坐起来,并排偎在一起,一齐把目光投向孙念榆。“怎么你最近特别多愁善感?”亦桐问。孙念榆转过头去,无意识地用笔在纸上乱涂乱画,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这人一旦接触了太多负面的东西,或者就会变得消极感伤。”她没看她们,兀自说:“我最近采访了一个案子,一个物理教授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成了植物人。为了方便照顾妻子,他为她特别请了一个家庭护士,共同和那个护士照顾他的妻子。在连续几年的接触中,两个人产生了感情,本准备进一步发展,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植物人的妻子却突然醒了。丈夫处于两难之间,最后出于种种考虑,选择了妻子。护士连爱带恨,一怒之下,给他的妻子打了一支空气针。”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似乎感染了孙念榆声音中的那份淡淡的忧伤和恻然。她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们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只有四十三岁,仪表堂堂,事业有成,儿女双全,几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孙念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爱情中的女人啊!真的是可以迷失心智,不计后果的。”
“什么是空气针?”任静冷不丁傻傻地问了一句。“空气针就是静脉注射空气。如注入的空气量较大,则会引起身体严重缺氧,导致死亡。”孙念榆说。“那个妻子死了么?”任静结舌地问。“死了。”孙念榆头都没抬,依旧在纸上乱涂,她的表情怪异,眼底一抹闪亮的东西在潺动,声音却平淡得出奇。
任静不做声了,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在她那单纯的干净的世界里,一时半会接受理解不了太阴恶太复杂的东西。
孙念榆的声
音仍然没有停。“女人的情感真的是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爱与恨之间只有微秒的距离。她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了那个妻子多年,已经与那个妻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个蚊子叮在那个妻子的脸上,都会让她心痛不已。但仅仅因为一个男人,因为爱情,竟然毫不心软地下了手。”
亦桐又慢慢地躺回到床上,枕着靠垫,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女人的感情真的是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她下意识地想起付英雪,总不会不知道刘世昌的花心和风流,但是却依然无法走出那张网。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叶雨曦,那么叶雨曦对乔乐海又是怎样的情愫呢?她有点迷惑,有点困顿了。幸好那不是自己,幸好自己足够理智,足够警醒。
“那个妻子真可怜。”任静喃喃自语“稀里糊涂地做了植物人,躺在床上,成了丈夫和别的女人的媒介。好不容易有了意识,有了生机,却又莫名其妙地成了没魂的鬼。”“我倒是觉得那个护士更可怜,”亦桐反驳“那个妻子死了,护士死了,男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又会遇上另外一个女人,一段新的恋情又开始了。而那个护士却傻傻地赔上了一条性命,实在太可惜,太可怜了。如果她不遇上那个男人,她就不会那么蠢。”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生活中太缺乏如果了。”
“你们不觉得那个男人更可怜么?”孙念榆转眼看着她们,脸色潮红,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使她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不稳定的波浪“妻子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几年,他又当爸又当妈地照顾了两个孩子。他是个男人,他有情感的需要,他爱上那个护也在清理之中。谁会料到,他的妻子突然醒了,为了道义,为了家庭的责任,他选择了妻子,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她的情绪激动起来。“而那个护士,实在是太冲动,太极端,太没有理智,太不值得人同情了。她不仅害了她自己,也给那个家庭留下了一个终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我倒不觉得那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他既然有个妻子,又何必去招惹别的女人,因为他的意志不坚,连累了两个女人。”亦桐盯着天花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打量着孙念榆。“奇怪,你很少站在男人的立场想问题啊?那个教授怎么会博得你的同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