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殿下之言,只令相如羞愧难当。相如自幼十二学击剑,十三诵《诗经》,十四通百家诸子,十五读《春秋》,十六晓经史,十七善歌赋,十八遍游蜀中,十九才名誉蜀郡,二十初仕武骑常侍,长伴陛下身侧!”
梁王大笑道:“好个十八遍游蜀中,十九名盖蜀郡,二十就官拜武骑常侍,当上了皇上的亲身侍卫,相如公子真是文武双全,可谓天资卓然,风流倜傥啊!”
“大王取笑了!”
“不过,寡人甚为不解的是,你既二十拜为皇上的武骑常侍,又是才能超群,该是如鱼得水,前途平步青云,却又如何辞官投向我梁国呢?”梁王颇有疑惑地道。
“众所周知,当今陛下不尚文学,不喜辞赋。但凡君子,不慕荣华富贵,但求人生能遇一知己,乃人生中最大快事!俞伯牙抚琴,并非曲高和寡,只为不是知音不与弹!相如久闻梁王殿下,崇尚文学,广结天下英雄豪杰,礼贤下士,乃是一方仁义之王,天下贤能志士奔来相投,大王皆视为佳友。所谓情趣相投方聚首,相如今日非为梁王而投,乃是奔一知己而来!”司马相如立在殿中,毫无拘谨之态,倒是举止顾盼自如,侃侃道来。
梁王见司马相如仪表堂堂,豪爽率真,心中早已悦然,如此一席话就更让他欣喜不已,不禁立身走到司马相如身旁,大笑道:“好个不是之音不与弹,好个奔一知己而来!寡人能与司马相如公子成为知己,亦是前缘注定,寡人幸甚!”
司马相如又一拱手道:“启禀大王,相如来睢阳的路上结识了吴国青年俊才枚乘,吴王刘濞举兵叛逆之时,枚乘曾经上书直谏,痛斥刘濞,希望刘濞能悬崖勒马,然而刘濞依然一意孤行,举兵犯上。枚乘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便离开吴国,仰慕大王威名,前来投奔。枚乘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相如亦只能是望尘莫及,请大王召见他!
“传!”梁王略以抬手道。
“传枚乘上殿!”殿外回荡起悠扬的传话之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枚乘阔步走上大殿,屈膝叩道:“淮阴枚乘叩拜梁王千岁!”
梁王抬手示意免礼,便开口缓缓道:“枚乘,你一篇《谏吴王书》让你在吴楚之地可是声名鹊起啊,你勇气让人敬佩,你就不怕刘濞把你杀了,用你的血祭旗吗?”
“面对天下兵戈再起,生灵涂炭的危局,枚乘身为大汉子民,虽是沧海一粟,但却不能贪图自家生死,一趋而避之,若能以一封谏书使吴王刘濞猛醒,迷途知返,免去一场浩劫,纵然身首异处,也是值得!”枚乘慷慨而道。
梁王不置可否,懒懒又道:“你即是吴王刘濞的臣子,昔日深受刘濞恩惠,如今刘濞举兵西上,正是用人之际,你不知恩图报,与吴王刘濞同舟共济,却反投我梁国,你觉得这是仁义之举吗!”
枚乘从容不迫地道:“但凡仁义之举,有小义大义之别。良禽择木而栖,昔日吴王待我不薄,是小恩小惠,乃算作小义;然而如今他举兵谋逆,逆天而为,乃是十恶不赦的不忠不孝之徒,天下人人得以诛之,我反他乃是大仁大义的忠孝之举,请问大王我枚乘选择的对吗?”
梁王不禁大笑,那是发自内心无比爽朗的笑。
“好个枚乘,果然唇齿犀利,能言善辩!寡人曾读过你的《七发》……”言未讫,郁姬便声如纯玉般吟起其中的句子来。
“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皓,前后络绎。昂昂,椐椐强强,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漠感突,上击下律,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遇者死,当者坏。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轸谷分。回翔青篾,衔枚檀桓。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凌赤岸,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声如雷鼓。发怒沓,清升逾,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
“王妃才情让枚乘钦佩之至,劣作让王妃金口吟诵,真是如月增辉啊!”枚乘地谦恭道。
“哪里,是枚先生文采飞扬,写的好!”郁姬道莞尔道。
“这篇《七发》,洋洋大赋,重开楚辞之风,读来只觉气势磅礴,文辞华美,让人心神俱醉其中,寓意深远,真犹如黄钟大吕,警世醒神,乃是横空出世的神来之笔啊!哈哈!”梁王在殿内挥着长袖连连赞道,忽而又转身吩咐殿侧的黄门郎道:“奉司马相如、枚乘二人为本王的文学侍从,奉为上宾,各赐上绢十匹!”
二人席地叩谢,梁王一挥手,便执起郁姬的浑然天成的玉手,步后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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