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突然间变得滔滔不绝,把他堵在厨房或卧室里。非要他听她描述她的所谓的灵感,无非是一些梦一般朦朦胧胧的东西。
“你说的梦一般朦朦胧胧的东西是指什么?”奥玛拉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他。
“唉!有时是关于雾,或雨,还有雾气忽然间散去时树林的景致。有时是关于雾的颜色。她那双眼睛像猫眼一样灵,竟能在一片雾中分辨出几种深浅不一的灰色来!
“童年时期,她曾在康韦尔的海滨一带住过——那地方有点儿怪——她会回忆起自己在灰朦朦一片雾中散步时的情景。以及她是怎么遇见幽灵、猫,还有在村子里居住的几个傻子的,一旦她陷入这种状态,我就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她说的话了。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她用一种陌生的方言来叙述这些古怪的经历,而。是说她说的话完全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一种语言,恐怕除了她本人以外,其他人谁也听不懂,每当她说起这种古怪语言的时候,我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的这种语言听起来似乎是猫在叫。她还时不时地发出长啸。一听到她发出这种声音,我恐怖得周身的血都要凝固了。有时,她还模仿刮风时各种各样的风的不同声音,从徐徐的微风到呼啸而来的狂风。接下来,她又开始不停地抽泣和流泪,同时试图向我解释清楚她是在为被采摘践踏的花朵而感到伤心。尤其是那些可爱的三色堇和百合花。它们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可怜。还没等我完全明白过来她刚才说的一番话的含意,她的思路又早已跑得老远了。过一会儿,她会把你的思路带到许多陌生的地方,栩栩如生地对你描述这些地方的景色,好像她一直就处在那些地方似的。这些地方包括特立尼达、库拉索岛、莫桑比克、瓜德罗普、马德拉斯和考文垂,等等。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老实说吧,有一阵子我真觉得她有第二视觉。哎!我说,能不能再给我们每人来一杯酒?不过,你们也都知道,我身上一分钱也没带。
“没错儿,她是个怪人,不过不仅如此,她还是个非常固执的家伙。不管谁和她争论都从来说不过她。她能让你毫无退路。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给你布下了陷阱。在这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认识到女人能有这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你们讨论的话题无论是怪物、植物、疾病还是太阳黑子,她总是那么头头是道,让你哑口无言,总之,最后总是她占上风,她说的话最有理,不仅如此,她还喜欢对细节斤斤计较,对那些琐碎的小事纠缠不清。比如说,她能坐在早餐桌前,认真仔细地盯着手里摆弄的一块坏脚镫子琢磨几个小时。她还会把我也叫到桌旁,让我仔细观察脚镫上还不到芝麻粒儿那么大的一小块地方,还坚持说她能从中看到各种各样的奇特和美妙的事物,而且,她还是用肉眼看到这些东西的,上帝啊,她的眼睛简直就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的眼睛。她能在黑暗中看到周围的情景,比猫眼还灵。信不信由你,她居然闭着两眼仍能看得见东西。有一天夜里,她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充分证实了她这种超人的本领,但是,她对活生生的人却视而不见。当我和她说话时,她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她的视线已经穿透了我的身体。她看到那些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描述着的事物,像什么雾呀、猫呀、傻子呀、遥远的城市呀、在海面上浮动的岛屿呀和漂动着的肾脏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开始时,我还使劲儿地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地摆晃她,我还以为她是在打摆子呢。结果呢?什么事儿也没有,她和你我一样头脑清醒得很!我得说她比我们每个人头脑甚至还要清醒。什么东西也别想从她身边溜过而不被察觉,举个例子说,她会在话说到一半时,突然停下来问我:‘你听见了吗?’‘听见什么?’我问她,心想没准儿她是指冰盒里的一块冰稍稍挪了点儿位置,也许她在指花园中一片树叶落在了地上,也没准是一滴水从水笼头中滴了下来。每当她问:‘你听见了吗?’我就紧张得快要蹦起来了。过了一会儿,我就不禁会想自己是不是快要变聋了,怎么什么也没听见啊!而她总是强调这些根本就是重要的事。‘没什么。’她会跟我说‘你只不过是过分紧张罢了。’即使如此,她却不懂得欣赏音乐。她听到的已不再是乐曲,而是没完没了的唱针的划动声。
听音乐时,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琢磨那张唱片是新是旧,或者是那张唱片到底有多新或有多旧了。她也分不清谁是莫扎特,谁是普契尼,谁是萨蒂,她只喜欢轻轻哼歌,都是些古老而忧郁的曲子。她一边哼着这些曲子,一边带着一个圣洁的微笑。
那样子好像是她已来到了天使中间。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她是我所知道的最可恶的妖婆,她总是冷着个脸,没有一点儿幽默感。你给她讲滑稽故事呢,她觉得没意思,你笑吧,她就大发雷霆,你打喷嚏,她也说你没修养,就连我喝杯酒,也要被她指责为是个酒鬼。……我们已经亲热过三次了,大概是三次。每次她都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像根棍似的躺在床上。那样子比一个烈士看上去还悲惨。最后,她拿一只靠垫放在身后,半坐在床上,开始在一张纸上作诗。我猜想,她这么做是想使自己得以净化。有时,我真想把她给宰了……“
“那么,那个孩子又怎么样了呢?”奥玛拉又问道,“她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也不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谈起过这件事。对她来说,怀个孩子大概同肚子里长个瘤子没什么两样。她看上去就是这样。有时候,她抱怨说她看上去太笨重了……但她不用肥胖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对她来说听起来太不文雅了。非用笨重这个词不可。好像怀孕七个月后肚子圆鼓鼓像个气球是件怪事似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怀了孕的呢?”斯巴德·杰森懒洋洋地问:“有时,这只不过完全是凭人想象出来的!”
“想象出来的!得了吧!我但愿这完全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她的确是怀孕了……我能感觉到那婴儿在她腹中蠕动。”
“那也许是风的缘故。”又有人说。
“但风不长手和腿!”特里威兰回答道,看样子他已经生气了。“风可不会在人腹中滚来滚去,或伸胳膊伸脚!”
“算了,咱们别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斯巴德·杰森提议道,他一边说一边给他旁边的人的肋下来了一记,差点儿把她从椅子上推下去。
阿拉梅达似乎对这一切已经变得习以为常了,她从椅子中站了起来,走到斯巴德·杰森面前,毫不露声色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行啦!”斯巴德·杰森大叫着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用一只手使劲地扭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住她的长长的马尾巴辫子拼命地拽。他嚷嚷着:“放规矩点儿,要不然我把你揍个鼻青脸肿!”
“你敢!你敢!”阿拉梅达手中挥舞着一只空酒瓶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