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巨呀,你现在算是功成圆满了。女儿养到这么大,过不了多久女婿就该叫你声‘爸’啦!”有好心的人趁机规劝路爸爸说,“等过两年就该当外公的人了,是时候收收心回家了吧?”
路妈妈一脸期待地望过去,路爸爸只是呵呵笑着,不答应,可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路子宜抿着嘴,眼角都含着笑意。陶白海在一旁把她的表情安静地收进眼里,十指渐渐握紧。
当天晚上,他把路子宜约到了家外面的一家咖啡厅里。
路子宜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耐心地喝着果汁等陶白海开口。陶白海酝酿了一杯咖啡转凉的时间,终于吁出口气问道:
“子宜,你是为什么想要结婚?我知道,就算不是我,你还是会找一个人结婚的,对不对?”
路子宜也回答得十分坦白:“对,如果合适,不管是谁我都会结婚。”
陶白海轻轻地笑着:“你还真是直接!”听她这么一说,陶白海反而轻松起来,“是为了你爸爸妈妈吧?”
路子宜把眼珠转了一圈,好像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是,也不是。以前我也以为自己想要结婚,是因为有不少人说过这样可能有利于我爸妈重归于好。但仔细想想,说到底可能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怎么说?”
路子宜把手抬到桌上,托住自己的下巴:“我爸住出去已经很久了,我几乎已经忘记‘家’是什么感觉了。”她在笑,却露出超越年龄的苍凉,“即使是最近几天我爸住在家里,我也总觉得是家里多了个客人,我已经忘记三口之家应该是怎么相处的了。而我妈妈,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委曲求全,想通过我这个女儿劝我爸回家,有时候我被这压力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所以,我一方面想要重新尝尝‘家’的味道,另一方面也想脱离现在这个貌合神离的环境。呵呵,其实就是自私和怯懦的决定呗。”
“原来是这样。”陶白海看着路子宜,他的眼睛上面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透过路子宜望着遥远的地方,“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
你们?路子宜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字,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双手在桌上交握,等陶白海说下去。
陶白海抓抓头发,把凉咖啡灌了一大口进嘴里。他的表情还是有些怪,一点点局促、一点点释然。他竟然掏出一支烟来,夹在指间,点燃前问路子宜:“我可以抽支烟吗?”得到同意后,他悠悠吸上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其实,我三年前就结婚了。嗯……怎么说呢,可能你会觉得有些荒唐,在法律上看来,我应该还算是个有妇之夫。”
爱过也伤过
路子宜的眼睛倏地瞪大,什么叫做“法律上的有妇之夫”?这不是“有些”荒唐,是“非常”荒唐!那么,这几个月来,路子宜本人虽然没有察觉,但她的的确确“被小三”了?
陶白海肯定料到路子宜会吃惊,这种事,谁听了都会吓到。他拖过桌上的烟灰缸,把才抽了没几口的香烟拧灭,抱歉地朝路子宜低头认错:“对不起,真正过分的人是我!一直都没有跟你把事情说清楚。”
路子宜已经平静下来,但还是故意摆出严肃的脸来:“陶白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陶白海干巴巴地挑起嘴角,挤出一个笑来:“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三年前,我和我女朋友已经在英国登记结婚,只是没有办过中国的结婚证,由于政府部门的处理不同,在英国我算是结过婚的人,在中国我还没有婚史。”
还说简单呢,陶白海的话已经说得路子宜脑子里神经都绕成一团:那到底是结没结过婚呢?
陶白海自嘲地笑着继续讲:“可惜,我老婆在登记完的第二天就失踪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你说,我这还算结过婚吗?”陶白海一口“女朋友”,一口“老婆”,果然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路子宜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挑出重点来问:“为什么她会失踪?报警了吗?”
陶白海摇摇头:“报警?没这个必要。她留了封信给我,没有逼她,她是自愿离开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指尖还留有香烟的味道,陶白海把夹过烟的食指和中指放在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她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因为从小她妈妈就和她爸爸离婚,跟着别人跑了。”
路子宜不再说话,只是抬眼看着陶白海,等他说下去。
“她是个摄影记者,比我年长两岁。她的工作很忙,一年365天都在世界各地跑,有时候还潜到刚果、伊朗,几个月几个月地不见人影。她很瘦,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好像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家’,其实没有一个角落可以让她真正停下来。我向她求了整整四年的婚,她有一回终于答应下来。我当时高兴得流出泪来,奔出公寓立马买了枚戒指套到她无名指上。第二天,我拖着她登记结婚的时候她还笑得那么甜蜜,谁知道一觉醒来,她已经消失不见……”
短短几句话,陶白海的嗓音已经苦涩不堪。路子宜抬起手,叫服务员过来帮他续了一杯咖啡。咖啡杯里的浓色液体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陶白海已经不管不顾喝下一大口,紧皱着眉头咽下去:
“她说过,她爱我。但她又说,她不知道要如何爱我,因为从小就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去爱一个人,她不懂爱。于是,她逃开,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她带走了我们的结婚戒指,所以我在英国痴痴等了她两年。结果,她没有回来,而我国内的妈妈却被我气得脑溢血住院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回国,然后把戒指藏起来,跟我妈妈满意的女人不断相亲,然后,认识了你。”
路子宜被点到名,朝他微微一笑。陶白海也回给她一个笑脸:
“因为她,我家里对单亲家庭的对象产生了绝对的偏见,他们绝不容许陶家有个单亲的媳妇。而我,也真不知道怎样与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共度一生。抱歉,我想我还是没有办法跟你结婚……”
路子宜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你根本不用道歉。”她知道,陶白海也是考虑到自己才会这么诚实地把事情都告诉她。要是陶白海狠一些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提出分手,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曾经血淋淋的伤口挖出来给路子宜看。
路子宜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今天刚好是两人回册县是第四天,本来他们就打算第二天吃过午饭就回睦城去的。陶白海也看到了她的动作,越过桌面伸手按住路子宜:“反正我已经跟医院请好假了,我们按原计划回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