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巴比伦-第34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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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2 / 2)

在戴城晚报上发表诗歌是一件非常牛逼的事情。我不能想象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被打印出来,由一组歪七歪八的象形文字变成方方正正的宋体字,心情激动得要昏倒。文字变成铅字,就是铁证如山的事情,就像一记耳光拍在脸上,就像露阴癖被联防队员赤身裸体地抓获在大街上。

有关我写诗,经过是这样的。有一天海燕对我说,路小路,你和其他青工不一样啊。这句话我已经听白蓝说过了,现在又有人这么说,心里毕竟很激动,认为遇到了知音。我问海燕,我有什么不一样。她说,其他青工都是看《淫魔浪女》,你看的是《悲惨世界》。我心想,我看《悲惨世界》就是为了体会一下,什么叫悲惨。海燕说,这本书很好,很励志的。妈的,悲惨世界还励志?

那天海燕从抽屉里拿出几本诗刊,说:“你拿回去看看吧。或许你会感兴趣。”这些诗刊不是图书馆的,是她私人的,工厂里什么杂志都有,就是不会有诗刊。我说:“写诗啊,不就是句子分行吗?”她说:“口气不小啊,写几个出来,让陈小玉登到厂报上去。”

那时候我想不到,自己写诗,还刊登到厂报上去,是件找死的事。我还以为很牛逼呢。原先厂里就一个海燕是写诗的,她很美,又很懂事,领导都喜欢她。在厂里人看来,她写诗是一种类似女红的活计。后来我成为糖精厂第二个写诗的人,但我是个电工,而且名声狼藉,别人把我当个傻逼,我自己还不知道。那时候胡得力看见我的诗,就说,这是不务正业的典型,应该把路小路送到糖精车间去,他就知道什么是诗意的人生了。

现在我知道,写诗的人有一种毛病,就是喜欢鼓励别人写诗。陈小玉和海燕发现了我的才能,但同时也把我送到了坑里。工人师傅遥遥地看见我过来,就冲着我大喊:“诗人!诗人!”我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干部看见我,一般不嘲笑我,而是用一种很冷的目光瞟我。我去上厕所,听见有人蹲在那里大声地读我的诗,然后把厂报搓一搓,用来擦屁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招来那么多嘲笑,起初我以为他们嫉妒我的才华,后来发现,他们根本把我当成是个写打油诗的。

当时我很后悔,自己没事找事,费了半天劲,其实是找死。现在我三十岁了,我已经不想为这种事情惭愧了。我二十岁的时候就算不在这件事上找死,也会死在其他事情上,反正都一样。一切都去他娘的吧。

有一天,我独自在化验室里换灯管。那些化验女孩说:“哟,路小路哎,现在是诗人。”我说你们不要取笑我了,我一个电工而已。那些女孩说:“你写得很好啊,很有李清照的韵味。”我想了半天,认为这是一种表扬,而且是善意的,我就很开心。为了报答她们,我把刚学来的一种游戏表演给她们看,这是我从夜大学来的,叫做笔仙。工厂里的女孩不懂笔仙,笔仙最初是在大学里流行的。

我对她们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笔仙,然后拉起窗帘,在桌上铺开一张纸,写上字,念叨了几句咒语。我和一个女孩握着一支圆珠笔,旁观的女孩都很紧张,小脸蛋都红了。这个游戏确实很好玩,用来泡小姑娘最合适不过。圆珠笔在一种神秘的力量下,慢慢地在纸上打转。笔仙出来了笔仙出来了,她们小声地发出赞叹。路小路你真神奇,你从哪里学来的,你一定要教教我啊。

后来,化验室的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群干部从外面走进来。那些化验女孩尖叫一声,像松鼠一样四散而逃,瞬间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手里捏着一支圆珠笔,茫然地看着他们。我第一个看到的是胡得力,然后是倒b,然后是小毕,这使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冤家路窄,也不能窄到这个程度。后来,有一个瘦高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他穿着不蓝不绿的厂服,而我穿着枪驳领的西装。他指着我问:“哪个班组的?”

胡得力抢上一步,说:“电工。”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说:“让他去糖精车间上三班。”然后又指着胡得力的鼻子说:“你是怎么搞管理的?”

后来我知道,这个中年人是我们新任的厂长,那天他带着各个科室的干部出来突击检查。有关他,我只知道他是一个著名的企业家,在他的经营之下,我们厂成为戴城唯一一个没有下岗职工的国营企业。我撞在他手里,死得硬邦邦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送一百条中华烟也没用。

那时候只要是个厂长,就被冠以企业家的称号。戴城有句谚语,只有穷厂,没有穷厂长。那一年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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