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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和平认识简谱,欧阳健不仅认识简谱,而且还认识五线谱,并且欧阳健似乎还更习惯用五线谱,因为倪和平发现欧阳健常常是先拿五线谱写曲子,写好之后再翻译成简谱,翻译简谱的目的是为了让倪和平看懂。于是,倪和平马上就有点感动,同时对欧阳健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一种让倪和平脸上发热心跳加速的佩服。在“长征”途中,有时候他们俩在煤油灯下讨论曲谱,俩人挨得很近,近到倪和平能够感觉到欧阳健身上的体温,于是这种心跳速度又加快一倍。
那时候他们长征的队伍其实也就是一个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因为毛主席曾经说过,“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他们这支队伍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不了播种机,但是做宣传队还是绰绰有余的。其实这样的业余宣传队,有一个真正懂行的就可以了,像他们这样有两个台柱子,实在是人才过剩了。事实上,当年红卫兵唱的许多毛主席语录歌就是欧阳健谱曲的。前几年“文革”歌曲回潮,倪和平还给欧阳健打电话,说你听见了吧,现在歌舞厅流行的那个歌曲还是你当年谱曲的呢。
“那又怎么样?”欧阳健问。
“打官司呀,”倪和平说,“要版税呀。”
说的欧阳健还真动了一回心,但是再往深一想:没有凭据,没有凭据连打官司都不会受理,只好作罢。
其实最让欧阳健激动的不是为毛主席语录谱曲,而是到北京接受毛主席接见。欧阳健和倪和平他们一共两次接受伟大领袖的接见,但是第一次只是他们看见毛主席,而毛主席并没有看见他们,所以说“接见”似不确切。那一次他们被安排在西长安街上,根本就望不见天安门,当然就更望不见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只是伟大领袖在来的时候,路过西长安街,欧阳健远远地看见伟大领袖站在敞篷车上向两边欢呼的人群挥手致意。据说欧阳健他们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东长安街上的红卫兵,连毛主席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只是通过广播喇叭听见毛主席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讲话。第二次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是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红卫兵,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好在这一次欧阳健和倪和平他们面对面地见到了伟大领袖,但是他们光顾着喊口号了,忘了跟毛主席讲话,更没有跟毛主席合影留恋。就这也把他们激动的半死,真正地激动半死,不是装的,完全不是装的。根据他们后来回忆,那一天欧阳健曾经两次奋力托起倪和平,他们的身体进行了最紧密地接触,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零距离。当时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从来没有实际接触过异性,有时候排练偶然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对方,也会沸腾半天,但是奇怪的是,那一天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心事全部放在伟大领袖身上了,实现了真正的忘我。
第一章狐狸精!
3
从北京回来后,重庆的革命形势已经发生重大变化。倪和平的父亲作为走资派已经被揪斗,胸前挂一个大牌子,牌子是黑色的,上面用白广告色写着“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倪振威”,头上带着高帽子,高帽子是白色的,上面用红色写着“倪振威”三个字,并且还打了叉叉,像押伏刑场执行枪决的犯人一样。
家肯定是被抄了。红卫兵抄家的时候倪和平不在重庆,倪和平正跟着欧阳健他们一起投入革命的大串联,算是躲过一劫。但是名誉损失没有躲掉,不久,二中的红卫兵组织悄悄地流传一个秘密,说当初抄倪和平的家的时候,倪和平不在,却从她的枕头底下抄出一个塑料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大家不明说,任你想象,因为这种想象比明说更可怕。
这些变化对欧阳健的影响似乎不大,反正他本来就是平民子弟,但是对倪和平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相当于从高贵的公主一夜之间变成灰姑娘,连自己都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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