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花落
有些事情结果早已注定,却谁也说不清楚,比如爱情。
看到玛格利特的《恋人》时,我就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想起了尉迟川。
他跟我说这话时,双手习惯性的插在浅蓝色的牛仔裤兜里,一脸无奈的表情。大片大片的絮状云彩从他头顶漫过,覆盖了整片蓝天,我们像逸散的蒲公英,等待青春的风把我们吹散,于是,就真的那样散了,散落在彼此的记忆里,留下点点痕迹。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画室的一片阳光阴影里,宽大的画架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一个浓密凌乱头发的青年勾着身子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画布,以至于没注意到白色的t恤已浸湿在架上的调色盘里。他用熟练的笔法涂抹浓重怪异的油彩。
我不小心撞倒前排的画架,“啪”的一声巨响显然把我和他都吓了一跳。他扭过头,侧脸在阳光的明暗剪影里轮廓分明。他只是顿顿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他的画布,他用画笔轻轻地在画上刷扫了一点干燥的深红后,悠悠地松了口气,
“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清脆明晰却又有些许沧桑。
“哦,我,我是来拿书的,被朋友忘这了。”
“恩”他看着他的画,用手指触摸那色彩上深深浅浅的纹理。
走到他身边的画架上取下我的书,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瞥见画布上那深深浅浅的色彩,那是两个接吻的人,奇怪的是他们都戴着面罩,深色的画面给人压抑的感觉。后来才知道,那是玛格利特的《恋人》。
高3的一段日子,我给苏菲补习文化课,苏菲是我们班唯一一个美术特长生,有着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是那种很受欢迎的漂亮女生,也是我的好朋友,好到可以穿同一条开裆裤。高2的一年里她都往返于北京和深圳学画,文化课成绩不知道落下多少。成绩总是在模考前几名的我自然而然肩负起了帮她补习的重任,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书和笔记老是被她忘在画室里,也就有了第一次遇见尉迟川。
一切似乎都来得很自然,就像流年自然而然地从指间滑过一样。
阳光挤过树梢慵懒地洒在地面,印出班驳的影。空气里有浑浊的尘埃,梧桐茂密的叶片闪着刺眼的亮光,像锡箔纸,有褐色的鸟穿插在天空明澈的蓝色中。
苏菲突然塞给我两本书,
“可可,这书是一同学放我那的,我把你的号码告诉他了,今天下午还要去四川考试,等会他叫你,你给他就行了。我走哒,拜拜!”
还没等我反映过来,苏菲已经蹬着她那山地车飞出十米开外,我看着怀里沉沉的两本书哭笑不得。
翻了翻书,在扉页上写着尉迟川三个俊美的字,“是书的主人吧。”我喃喃自语。都是美术专业的书籍,我是看不大懂的,只会看看上面名家的名作罢了。我捧着书在树阴里慢慢踱步,忽然一张看似很熟悉的画撑开了我因刺眼的阳光而微闭的双眼,是两个戴着面罩接吻的人,一样的压抑,一样的沉重的色彩。看看落款,是1928年玛格利特《恋人》。想起了某个午后某个男生的背影和轮廓分明的侧脸。我笑自己有点想太多了。
苦苦地熬完了两个晚自习,撑着酥软的身体和满脑子的无机化学,解析几何走出教室,衣袋里一阵震动,拿出手机。
“你好,我想拿回我的书,我在画室,能帮我送来?”
“什么人嘛!”我愤愤地撇了撇嘴,书在人家这里还好意思叫人给他送过去,想是这么想,可还是不由自主就走到了画室门口,可能是想去那看看吧,想去看看某个人会不会在那里。
昏黄的灯光下,看似有点熟悉的背影,在月光和灯火的裁剪下略显落拓,当时的我就是想到了这么个词。
我正在怀疑审视着这个背影,而并没发现他已经走到我面前。
“给我吧。”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怎么连一个谢字都不会说!我愤愤地想。他伸出手,示意地向我点点头,我下意识地把书递给他,瑟瑟的竟有些颤抖。我看见了他那张脸,那是一张俊朗却略带阴郁的脸,深凹的眼睛里满是淡漠的表情。我看着他的脸出神,竟然忘记要生气。
他接过书便又转身回到他的画布前,安静地站在原地,微微歪着头自顾嘀咕着什么。
我在门口足足晾了五分钟才想起来得赶回家的末班车,转身正要下楼,“你,你叫什么?”
我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却又听得那样真切。
“哦,洛可可。”
“恩,……”
我并没有搞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我坐在末班车上,看着路灯在霓虹里固守着它自有的安静,感觉空气里有幸福的味道。
我知道有些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以很自然的形式。
“是哦,是尉迟川!”
“是啊,听说他是我们学校最有可能上央美的人哦!”
几个女生在我背后小声地议论着,我放慢脚步想听得清晰点。我突然发现对他的一切变得很有兴趣。
“好像他很喜欢玛格利特的画,经常临摹。”
“是很崇拜吧。”
正出神地听着女生的议论,全然没有反映过来已迎头撞上一个人,我惊慌地差点摔倒在地上,却正好严严实实地倒在一个厚实的胸膛里,那是带着一股淡淡薄荷味的胸膛,平坦厚实。等我反映过来时,忙乱到忘记站直身子,只是抬头看着那张似乎很熟悉却又模糊的脸。是,是他。有那样分明轮廓的脸和深邃的瞳眸。我在他深灰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慌乱的表情。
“对不起,不好意思……”
“没事。”
他干脆简单地回答我,然后擦身而过。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没认出我,呵,这个很正常嘛,只见过两面而已。”我嘟囔着,心却开始沉淀出丝丝感伤。
“哦,洛可可,是你吧!”我猛的一惊,回头看见他整个身体埋在刺眼的阳光里,那阳光刺得眼睛生痛。
“喔,是,是我,尉迟川啊。”
那天第一次看到笑容漾过他的脸,那么明朗,那么干净,我从此不知道疲惫。
他总是穿着那件白色t恤,总是背着他的画板和“玛格利特”,总是那样地出现在我梦里。于是,我肯定了一件事,我喜欢他。
“你很崇拜玛格利特?”我很想问的一个问题。
“不是”他吸了一口手中的cappuccino,眼睛里闪过些许无奈。
“那为什么总是在临摹他的画?”
“你应该是一个很明媚很快乐的人,因为你叫洛可可。”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又深深地低头吸了一口气,听到因液体被吸空而发出的嘶嘶响声。我看着他浓密凌乱的头发,没有弄懂他的意思。
我们并肩走在洒满梧桐碎影的柏油马路上,细碎的影子被脚步裁剪得支离破碎。
“有些事情结果早已注定,却谁也说不清楚,比如爱情。”
他把手习惯性的插在浅蓝色的牛仔裤兜里,一脸无奈的表情,大片大片的絮状云彩从他头顶漫过。
夏天天气总是变得很快.浅浅的蓝天不知不觉慢慢沉下铅色的阴影,洒下稀疏的雨滴。越来越大,弥漫掉整个世界。
“跟我来!”
他拉着我的手,把外衣打开遮住了我的头,飞快的奔跑起来。我的脸碰到他浓密的碎发,感觉到他的呼吸,均匀的呼吸。还有那淡淡的薄荷味,溢满我的世界。
“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市中心广场的摩天轮,在雨中更显得高大壮美。
从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我看见这座雨中依旧繁华的城市,还有被雨水扰得匆匆行走的人们。
雨滴打飘在窗户的玻璃上沙沙作响。
“看,多美啊,我从小就期盼着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坐上摩天轮,一起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看天边的云朵......”他转过头遇上我的目光,迟疑地顿了片刻,又偏过头,他兴奋的声音低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