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澳洲念了不到一年,家里就没再寄钱来了,最初没在意,直到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他才打电话回国,结果听到了父母亲离婚的消息。
他问妈妈要不要让他回国去,妈妈说让他再忍一忍,再过一个月,她就想法儿给他寄钱去,他说没关系,我可以打工挣钱,妈妈没说什么。
于是他等了一个月,一个月后,银行卡里的数字依旧没有变化。
他再打电话给妈妈,发现妈妈手机已停机,他只好打给爸爸,可是爸爸不接。
我爸爸啊,对这个家庭而言,只是一部提款机,每个月只需提供给妈妈生活费,其余一概不理。
于是那个学期的生活变得很艰难,他一边要顾好学业,一边还要为了填饱肚子和支付学费而四处打工。
父亲终于打电话来,告诉他,母亲死了,而他马上也要结婚了,他问他,你要回来吗,如果要的话,我另外给你找个住所,但是音乐就不要再学了。
他请他父亲打点钱让他回国奔丧。
父亲却在电话里向他咆哮:她不是你母亲,她只是个□!就算你要回来,我也不许你去看她!
后来他知道母亲是自杀死的。
会是怎样的绝境,才会让人产生自我毁灭的念头?一个做母亲的,到最后,也不考虑一下儿子的感受,就这么任性地把他抛在了异国他乡。“还以为她很爱我呢,结果却发现,我不过是她为了实现她未完成的理想的工具。”
他拒绝回国。
他离开了学校,开始尝试独立生活。
但金钱的压力,让年少的他很快就崩溃。
我不停地换工作,但没有文凭、没有资历的我,能做什么呢,除了最底层的体力活。
经常受欺负,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一开始我还会反抗,但很快的,我就学会了沉默。
反抗会使一切变得没完没了,因为厌倦,所以只想让一切尽快结束,只要打不死就成。他说。
紫苑形容他的脾气:就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小罗却耻笑她:“是‘茅坑’里的石头才对,你这人真是有病,连说个话都文绉绉的,你以为你是公主吗!”
紫苑想像小罗以前的模样:梳着油头,穿着洁白的衬衫和黑色燕尾服,带着一脸倨傲的表情,站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里,优雅地拉着他的小提琴,而台底下的观众们则为他献上了欢呼、喝采和连绵不绝的雷鸣般的掌声。
他曾是最接近天堂的王子。
风度翩翩。
而她眼前所能见到的小罗,却是个满口脏话,到处乱吐唾沫,活得像个流浪汉的肮兮兮的家伙。
“音乐?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音乐就是个屁!”他说着就笑起来,他对他的过往充满了不齿,甚至是愤怒,他说那全部都是谎言。
除去经济原因,后来是因为他的手指断了,他更是彻底地、不能再拉琴了。
一天晚上,他把他相伴多年的小提琴丢进了大海里。
看着琴在海面上飘浮时,他说他没有哭,只是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抹也抹不掉。
那是死亡的味道,我知道,我了解,紫苑抱着他说。我们都一样,都是死了心的人。只有肉体还活着,麻木地活着,苟延残喘着。
可是终究活着是比死去好的,所以,即使勉强,也请继续。
一天下午,紫苑接到山薇打来的电话。
山薇在电话里嗔怪她:“为什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联系?”
紫苑一脸抱歉地笑,“对不起。”
但她心里并无真正的歉意。
她知道自己已经离这个世界很远,她无意去见任何跟她过去有关的人。
山薇提出见面,她委婉拒绝,但山薇执意要见,她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好吧,”她只好说,“什么时间,你定吧。”
挂了电话后,她进浴室里洗头洗澡,小罗见她换衣服,还以为她只是上街买东西,可后来却看到她在化妆。
他好奇起来。
他跳上窗台,坐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歪着脑袋看着她。
他问:“是要去见他吗?那个方书乔?”
紫苑的眉角跳了一跳。
是小罗口中所吐出的方书乔的名字刺痛了她的神经,她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靠枕向小罗丢过去,“中午的剩饭在冰箱里,晚上自己热来吃!”
她坐上出租车,向司机报出了会面的地点。那地址并不陌生。只不过,在时光的流逝中,它已改变了容颜,从原先稍显破旧的居民区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区,高楼林立,而山薇就在其中的一间写字楼里工作。
紫苑付了钱走下车。
站在咖啡馆门前时,她对着透明的橱窗捏了捏自己的面颊,好让它看上去多少显得红润一些。
不至于像个鬼。
或许该去买一盒新的胭脂了,她想。
她推门进了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要了一杯蓝山。
她问服务生这里能不能抽烟,服务生冷淡地说对不起,这里是禁烟区,她点了点头,把拿出来的烟又放回包里,服务生转身离去。
她这时看到隔座有一对情侣,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男人有清秀的面容和干净的短发,女人则烫着妖娆的长卷发,脸上化着艳丽的妆。
这是城市里四处可见的爱情,干燥而质朴,不过却让人感到怜惜,因为太美,美得像花一样,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枯萎,而且注定枯萎。
紫苑慢慢地喝着咖啡的时候,山薇到了。
山薇变化很大,头发变长了,烫卷了,备添了许多成熟的女人味,身上则穿着一套剪裁精致的职业套装,脚踩高跟鞋。她是已经过多年修炼的都市白领,身上早已褪尽学生时代的稚嫩与贫乏。
紫苑朝她挥手。
山薇扬起一道笑容走过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铛铛作响,那声音与姿态,不是不骄傲的,紫苑还注意到她耳上戴着闪亮的耳钉,上面镶嵌的应是真钻石,无比闪耀。这五年里,她应该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吧,毕竟一个女孩,在这个竞争激烈的都市里打拼,并不容易,她完全有理由为自己的现在骄傲。
但她的骄傲后来让紫苑微微有些不舒服。
落座后两人并没有做过多的寒喧。
因是故友,一切尽在不言中。
山薇问,“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你都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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