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爱面子,要不是爱面子也就没有狗蛋了。狗蛋娘一连气的给生了五个千金凤凰。狗蛋爹感觉在老少爷们面前抬不起头来,狗蛋娘也是心里委屈的不得了,明明是男人下什么种接什么果,可是偏偏这事都怨到女人头上。老五落地没几天就送了人。给狗蛋娘腾出空来再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总算是下生了个带把的,狗蛋娘长嘘了一口气,乐的狗蛋爹白天黑夜的合不拢嘴。这张被赤脚医生马青海戏称为“丈人脸”的耻辱算是彻底的找回来了。
狗蛋升入小学的那年冬天,狗蛋爹因为一件事情,和村里的老退休教师刘加林闹了矛盾。实际这事说大也不大,但这刘加林是老学夫子,迂腐,心眼小,还有点睚眦必报。
秋忙冬闲,狗蛋爹撂下碗筷后,喜欢去门市部门口的人堆里凑热闹。狗蛋爹不喜欢下放牛棋。他觉得那放牛棋,上不了大排面,特别看到一身羊骚味的马希望也挤在那人群里。指手画脚的,狗蛋爹愈加的感觉,自己不应该去那里掺和。这也许是一种虚伪的清高。不管虚伪不虚伪,狗蛋爹还是加入到另一拨人群里,这拨人群可是和放牛棋那一拨不一样了,能在这里站住,并能看下去的,说明这人也是有一定的水平。看看这拨人里面的身份,退休老教师刘加林,赤脚医生马青海。在凤凰镇供销社当过副主任,现在病退在家的毕乃顺。村会计马文也经常的过来,凑个热闹,杀上几盘过过瘾。这拨人玩什么?玩的是有着楚河汉界,将相士炮的象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两拨人,这么一看,有着鲜明的对比,下放牛棋的那一拨在地上用木棍一划拉,就地取材,你用石子,我有木棍。你来我往的就开始了,如果说下放牛棋的属于通俗乡间游戏的话,那这下象棋的就属于高雅的了。狗蛋爹对这高雅的还真的略通一二。有时也能真刀实枪的坐下来,杀上几盘。输了无所谓,反正自己还是初级阶段。碰巧赢了呢,那也能高兴的如同中了奖。
下象棋的人都懂得一句行话:观棋不语真君子。人家下棋,你就在一边看着,即使当局者迷,而你这个旁观者清也不能张口说话,你要是憋不住一说,另一方好容易绞尽脑汁想出的那一招,被你一句话给撅了。人家一生气,白眼珠一斜楞,骂句:贱嘴骡子。
狗蛋爹就是没有憋住,当时,退休教师刘加林正和供销社病退的毕乃顺,杀的难分难解。俩人凝神静气,眉头紧锁,互不相让。每走一步棋,都要把棋子拿起来,放嘴唇上反复斟酌,看好位置,再沉着的落棋。一边围观的,不管懂还是非懂,也是大气不敢出,看这俩人沉迷于厮杀之中。
毕乃顺有一步好棋,更是一部险棋。狗蛋爹看出来了,就在毕乃顺举着那匹面临被“车”吞掉的“马”,犹豫不定的时候,狗蛋爹说话了。
“甭管那马,攻卒子。”
狗蛋爹这一句话,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毕乃顺颇有意味的转回头看看狗蛋爹,又回过身来,举棋不定。就在刘加林拿眼瞪狗蛋爹的当空。毕乃顺好似也看出了这诱敌深入的险招。马踏原地,直接攻卒。刘加林带着一股怒火,毫不犹豫的吃掉了那匹送上门来的马,他已经三输一胜了,原指望这盘棋能扳回。谁成想,车一吃马,后方露出破绽,毕乃顺趁机深入,形式急转。最终在毕乃顺一阵阵“将军!。。将。。。再将!”中,刘加林无了回天之力,举手投降。
狗蛋爹一语道破天机,得罪了刘加林。刘加林没有了心情,起身的时候,对着狗蛋爹气呼呼的说了这句:“贱嘴骡子!”。狗蛋爹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和刘加林理论,越争越激烈。众人见再这样争下去,非打起来不可。就把俩人各自拉开了。
“不就是盘棋嘛。输了再摆起来。何必动真格的,伤了弟兄感情。”
这事过后,狗蛋爹倒没有嫉恨刘加林的那句话,回家后,狗蛋娘也把他数落了一顿:你就逞个能,人家输赢管你啥事?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咋就不开窍,我看这过年的对联怎么有脸找人家写。狗蛋爹蠕动了下嘴唇,自知后悔。
可是刘加林就不一样了。记下这仇来了,等以后狗蛋爹再去看棋,刘加林咕嘟着那张榆树皮脸,不给狗蛋爹好脸子。有时狗蛋爹想缓和一下气氛,帮着刘加林出招。刘加林就带着讥讽的语调说:我知道你能,你能,你来下吧!羞得狗蛋爹一个大红脸。说实话,狗蛋爹真要是和刘加林下,刘加林说不定也赢不哪去。
狗蛋爹做梦也没想到,刘加林对自己的仇真的记在了春节,写对联的账上。过了小年,忙了刘加林爷俩。在院子里摆开了方桌,墨香飘逸。给乡亲们书写对联。儿子刘明接了老爹的班,在邻村小学教书,他也从小得到刘加林的真传,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村里的对联几乎都是这爷俩写的。每年这个时候,刘加林就有一副舍我其谁的傲慢姿态,戴上老花镜,手握蘸饱了墨的毛笔,“唰唰。。。”的挥毫泼墨。求他写对联的乡亲,站一边“啧啧”称叹,不失时机的巧妙拍着马屁,以能够早临到自家。
别看这点事,刘加林可是看人上菜的,村长书记,还有马青海家的对联,没等他们买来红纸,刘加林就早早的给写好了。旮旯拐角的一处不拉,而且写的都很对口,书记,村长的大门口贴的自然是歌颂党的政策,带领村民致富。乐的俩村官合不拢嘴。马青海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刘加林也不敢慢待,附上救死扶伤,华佗再世等对联。马青海也是喜上眉梢,以后刘加林有个头疼脑热的,格外上心服务到门。
亏就亏了狗蛋爹,似乎刘加林已经胸有成竹的等着这一天。他要把那股憋在内心已久的怒气发泄出来。没想到,狗蛋爹就在除夕的那天下午,自个碰到了枪口上。
“加山啊,你这么能的人,还用的上找我写对联啊。”刘加林摘下老花镜,看了看狗蛋爹,和一旁怀抱着红纸的小狗蛋。狗蛋的小脸冻的通红,大眼睛却扑闪的望着那散着墨香的笔墨纸砚,感到新鲜好奇。
“加林哥,事都过去了,你还记心里啊。你看看这对联。。。”
刘加林故意的回头对屋里的儿子刘明喊道,实际爷俩早就做好了扣。
“刘明,有空你给加山叔写写吧?我这里可是腾不出空来。过年的发都没顾得理,唉,忙了咱爷俩了啊。”
刘明从屋里跑出来,客气的跟狗蛋爹打了招呼。然后对刘加林说道:“爸,邻村我几个同学,急等着我去呢。还是你写吧。”
说着,刘明推了自行车一溜烟出了门。狗蛋爹只好又死皮赖脸的央求刘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