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春意盎然。处于灰色大墙内的深宅大院也与时俱进地勃发出熔融春嚣。门口年轻的武警战士已经脱去大衣,橄榄绿的军服,在花团锦簇映衬下,显得分外抖擞明快。院子里的海棠花紧踩着迎春花的脚步,呼呼啦啦地满处绽放。桃树俏皮地把涂满胭脂的笑脸挤在一起,一丛丛,一簇簇,带着些许自私地满院子里喷云吐雾,而杏树则要开放得多,早已把一支粉臂悄悄探出墙外,在微风中搔手弄姿起来。
中天公司总经理杜晓军站在办公室宽大的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满园春色,不禁心潮起伏。刚过一度秋黄,又是一年春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当年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主席,如今已是年届不惑,华发和细微的皱纹也开始涂抹曾经圆润白皙的额头,那曾经清泉一般清澈的眼神,也悄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漠然和忧郁,这是职位的需要,岁月的磨砺,更是是混迹官场的代价吧。
他这两年,时常感觉被暗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的东西所不时袭扰着,有时是无理由地紧张,有时又化为恐惧,有时又是澹然和满足。
作为国有大公司的老总,相对年轻的正局级干部,他深深知道,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惨白带血的死鱼眼盯着他和他的位置,那些多数羡慕和嫉妒的眼神,他认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还有些明明是带着凶光和贪婪的眼神,在更阴暗,更隐秘的地方,更紧地照顾着自己,有的知道出处,有的仅仅是凭借敏锐的直觉才能强烈感觉得到,这就是自己不时被紧张或恐惧袭扰的原因吧。
自己的前任通过了装模作样的离任审计,来了个大撒手,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几百万现金回扣这个巨大的雷时刻就悬在他的脑袋上,由他顶着哩。说不定哪天出个内部举报或是外部揭发,纪委来人请他喝茶,那时候,保证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好话!而且最有可能地还是有苦诉苦,有冤申冤,举报信象雪片似地纷至沓来。谁说咱中国人的美德是雪里送炭?我看真真正正擅长地是落井下石嘛。
妈的,到那个时候,我索性就实话实说,把他们都兜进来!不行,那帮家伙要真是恼羞成怒,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呀……。不说实话?生扛着,那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枉!那就给他来个避重就轻……?
“咯嗒”一声轻响,对讲机打开了,传来门外前台于菲菲清丽的声音,“杜总,销售部吴经理来了,在门口,想要见您。”
“嗯——好,请吴经理进来吧。”杜晓军说完,快步走到宽大的班台边,将身体埋进高背转椅中,习惯性地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面上长出可亲的微笑,看着门口,等待吴中觐见。
厚重的大门开了,从门缝里先探进一张笑容可掬的胖脸,眼镜后面的牛眼眯成了一条缝,向屋内左右张望。吴中看到杜总正拭目以待,才做贼一般侧身闪进来,随手轻轻掩上门,快步走到班台前,微微哈了一下腰,延迟着笑意,大声向杜晓军问好。
杜晓军故作姿态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绕过超大尺码的班台,抢到吴中面前,一边热情拉住吴中的手,一边笑嘻嘻地说,“好几天没看见你小子的人影了,是不是上回承包会上说了你几句,怨我了?”
“哪里,哪里,我回去又想了一下,老总教诲得确实是一针见血。您不是常说我们销售部是公司的龙头吗?承包本来就是比较困难的事,我们更应该带头完成,怎么说也不能让老总为难呀。”吴中一如既往地表达出迷途知返的勇气和诚意。
吴中这个工作方法,杜小军是经过多次观察提炼,前一段才刚刚摸透的,他私下总结称之为是“二尾子”工作法。
“二尾子”工作法就是,每次当众开会时,吴中都要当着大家的面,代表群众或站在基层的立场上公开提出些异议和不理解,而过不了两天,就会主动登门,私下向他作深刻地检讨:经过反思,思想已经完全转移到正确的革命路线上来,衷心拥护和爱戴总经理的英明决策,而且甚至有时还能提出些更厉害,更阴损的建设性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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