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的主人靠在行李上正在思索着什么,几个乘客开始非难地耳语起来。船长怒视着那佯装不睬的年轻人。玩牌的商人们开始嘀咕了,有人已开始怀疑这小青年是不是个聋子。那年轻人呢?不管别人怎么样,只是稍微挪了一下身子,好象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船长又说话了:“看来海上的猴与山上的猴一样多,你们看,有一只跑刮我船上来了。”他转身进入了一小舱中,当他再出来时,手中已握着一支滑膛枪,那长长的引信已经点着了,乘客们把脸一齐转向青年人。就在船长举枪的时候,青年人大喝一声:“住手!”
这回该轮到船长装聋作哑了,他只管扣扳机,乘客们低下身子捂住耳朵。枪是响了,但却离目标太远。因为在最后时刻,青年人及时地把枪管推偏了。
船长大怒,抓住青年人的胸口,只觉得自己一时被吊了起来。虽然他很结实,但却比青年人矮得多。
“怎么回事?”青年人叫着,“你是想用那玩艺儿真的把猴打下来?”
“对!”
“这并不是件好事。”
“我已警告过了。”
“你是怎么警告的?”
“难道你没长眼睛和耳朵?”
“住嘴!我是乘客,也是个武士。一个小小船长站在跟前,就认为你是乘客的主人吗?”
“不喜欢我的说话方式吗?那就别让你的猴给别人惹麻烦!”
“什么人?喔!你是说在挂帘后赌钱的那帮商人?”
“别自高自大,别人比你多付了二倍的钱!”
“那又怎样?那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下流的、毫无责任感的商贩!只知炫耀金银、暴饮米酒!我一直看着他们呢!我不喜欢他们那种一上船就觉得这船好象是他们自己的那种臭样子。猴儿把牌拿走了又怎么样?我可没教它那么干,是他们自己教的!猴儿只不过是在模仿他们的动作。我看不出我需要赔什么不是。”青年人说完,朝那些商人们讥讽地大笑起来。
第三十二章
黄昏时分,班船驶入了木津川港。岸边,海涛轰鸣,岸上,红灯闪烁。只见白光一闪,班船抛锚,随后系上了缆绳,放下了舷梯。接着是一阵激动的叫喊。
“住吉神殿的神官在吗?”
“老爷,我们在这儿,过来。”
写着各家客栈的灯笼如一股红潮涌上甲板,他们在竞相招徕顾客。
“谁住柏谷客栈?”
年轻人把顽猴往肩上一驮,推开众人走了下来。
“请住我们客栈吧,先生,猴儿不收钱。”
“我们就在住吉神殿前边,那可是个朝圣进香的好地方。”
没有人来迎接年轻人。他径直走出码头,谁也不理睬。
“懂那么点剑术,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要是懂点,他今天就别想这么轻巧地走掉。”
“甭发火,愿这些武士的优越感长在!我们给他们来个他得鲜花我得果。别把今天这点小事挂在心上。”
就在这帮商人背后议论那年轻人时,他们那如山般的行李已被有条不紊地集中在一起,然后卸下了船。接着是人呀,灯笼呀,车子呀,向行李围过来。刚下船的商人没有哪一个不被妓女团团圆住。
最后一个下船的是祈园滕次,面色显得特别不舒服。这是他一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他头上盖了块头巾,遮住那被削去了顶髻的脑袋。
“滕次,我在这儿!。”绪子叫着,她头上也裹了条御寒巾,“绪子,你到底来了!”
“不是你写信叫来的吗?”
“是的,但我怕你赶不及。”
“怎么回事?你看来不太高兴?”
“没关系,只是有点晕船。过来,让我们去找个好客栈。”
“这边来,我已准备好了一顶轿子。”
“谢谢,订了房间了吗?”
“订啦,大家都在客栈等你。”
惊愕的表情掠过祈园膝次的面孔。“大家?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咱们两个在这儿悄悄地快快活活地过两天。如果大家都来了,我不去了。”
他拒绝坐轿,生气地大步朝前走着。当绪子要向他解释时,他用脱了她,并叫她白痴!在船上一直积压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啊,别那样,”绪子那脸贴在祈园膝次脸上,那粉脂的香味直入肺腑,祈园膝次的怒气开始慢慢开始消退了。
绪子趁机解释说,当邮差送来信后,她原是计划一人来的。但事不凑巧,那天吉冈晴十郎他们六、七个人到茶馆时,明美说漏了嘴,让吉冈晴十郎他们知道了。他们马上决定带明美一道来大坂,现在他们都住在住吉十号房间。
祈园膝次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绪子确实是无可奈何,但他忧郁的神情丝毫未变。今天可真见鬼,而更难堪的事还在后头。首先他得向他们讲这次募捐的情形,他不想把这此坏消息马上就告诉他们。更可怖的是,万一头巾被揭下来了怎么办?对那不见了的发鬓作何解释?最后,他意识到了无路可走,只好听天由命了。
“好吧,”他说,“我跟你去。把轿子打过来。”
“我太高兴了,”绪子柔声说着,转身朝码头走去。
客栈里,吉冈晴十郎他们已洗过澡,正等着祈园滕次与绪子归来。等了一会还不见人,有人说话了:“他们迟早会来的,我们不能这样呆等着。这儿有唱歌的姑娘吗?”
“对,为什么不叫三、四个漂亮姑娘来呢?”
吉冈晴十郎看上去有些犹豫,有一个徒弟建议他与明美到另一间比较安静的地方去呆着。吉冈晴十郎当然乐得离开,独自一人和明美呆在一起,比与在这里的酒鬼们胡闹强多了。
吉冈晴十郎一走,姑娘们就进来了。正当他们高兴之时,有人告诉他们说外边来了一男一女。
“好呵,老滕次回来了……”
“喂,滕次,”一个酒鬼叫着,“才回来?你一定跟绪子在哪儿也呆了一会了,叫我们在这儿好等。”
祈园滕次想摆脱他,但未成功。那酒鬼拽着滕次直往屋内拖,拖着扭着一脚踏在托盘上,碰到了几个酒罐,一下拉着滕次一起摔倒在地。
“我的头巾!”祈园滕次赶紧去捂头,但哪能来得及?那酒鬼往下倒时已一把把他的头巾抓在了手中。现在所有的眼睛都在盯住祈园滕次那没有发鬓的头顶。
“你的头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理发啦。”
“在哪儿理的?”
祈园滕次满面绯红,抓过头巾又盖在了头上。“没什么,头上长了个疖。”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
“他带回个疖子作纪念啦!”
“别说了,给我们看看。”
从玩笑中可以看出,没人相信祈园滕次的话。只不过是歌女们又唱丁起来,没人再去追究他的顶鬓罢了。
可到了第二天,气氛就完全变了。上午十点钟左右,吉冈的门徒们表情十分严肃地聚在客栈后面的海滩上。
“无论怎么看,都坏透了。”
“是真的吗?”
“我亲耳听见的,难道我会说谎?”
“不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吉冈道场的荣誉快全完了。我们要采取行动。”
“当然。但如何行动?”
“现在还不晚,找到那个玩猴的小伙子,把他的顶髻也砍下来。这不光关系到祈园滕次的尊严,而是关系到整个道场的尊严。”
事情原来是这样败露的。今天上午洗澡时,一个商人走进了浴池。商人们又不知这儿有吉冈的人,于是向他们讲起了船上发生的趣事。在他幽默风趣地讲完祈园滕次顶髻被削的经过之后还说:“那个丢了发髻的武±还说他是吉冈道场的大师兄,要真是那样的话,吉冈道场比人们想象的还要糟。”
他们听了商人的故事之后,马上去找祈园滕次,想问个究竟。但发现祈园滕次已早早起床,与吉冈晴十郎说了几句话,吃过早饭,便已与绪子回京都去了。无须多问,这已证实了故事的真实性。他们决定去找那个不知姓名的玩猴的年轻人,向他讨回吉冈道场的荣誉。现在,沙滩会议已形成决议,他们站了起来,抖落衣服上的沙粒,开始行动了。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明美正赤着脚在拣贝壳。她拣了又丢,丢了又拣。看到吉冈的人向各个不同的方向跑去,她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当最后一个路过她旁边时,她叫住了他,问道:“你们往哪儿跑?”
“是你,”那人说,“跟我一起去找人吧,我们一人负责找一块地方。”
“找什么?”
“一个年轻人,留着长长的额发,带着一只猴。”
“他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