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斜刺里劈开。无论哪一种裂缝,都冒着黑烟火光,瞬开瞬合,俨若炉膛血口。
昏头昏脑的人、马、骆驼一脚踏空坠入其中,顷间便成无踪无影,只余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回荡不绝……
(bsp;空前的惨烈!空前的残酷!
此时此刻的红鸟王国,已经彻底分崩离析,官找不着兵,兵找不着民,君臣上下统成鸟兽散。花奴皇后也脸色苍白如灰,几乎不能行走,被车怕万一等人架着胳膊东碰西撞,拼力突围……
其他的人众更是自顾不暇,忘天忘地,只剩了本能的自我逃命……又一声炸雷响过,巍巍水山顶上又崩下一块大如牛犊的巨石,一路火焰,直冲人畜砸来。遇着人,人粉身,遇着马,马碎骨,而且还好像受着一股莫名的惯性控制,并不盲目地横冲直撞,而是有目标地朝着有生命的地方碾来,活像打麦场上的一根碌碡,所到之处,一片肉饼……
更不可思议的是,它好像还长着眼睛,有时见人不死,还会回过头来复碾二遍……冲天的尘烟火光中,雪女子拉着一伙娃娃在左突右冲,被它发现,又一声呼啸,碾砸过去……
但就在毒焰万丈的灾变中,正义的奇迹也同样出现,就在那巨石即将碾着群儿之际,突然从一片焦土中又爬起一个人来,声若哮天之犬,力若五丁力士,一个斜刺里冲奔上前,便如螳臂挡车一般,将那巨石双手托住……“呜哇哇……”一片杂乱的惊呼声中,其他一些逃难的人群踉跄赶来,只见那块巨石确实已停住不动了,那个无名勇士却已被石火烧得面目全非。人们奋力将他救下,才模糊认出是勺娃子。他的双臂双腿和面门上已被粘去一层焦皮,活生生一个人形被印在巨石上。获救的雪女子和娃娃们,一声嚎哭,也不管他还有救没救,便和大家一起将他抬起来,继续落荒而逃……
空前的绝望!空前的无奈!
人类的灾难到此地步,应该说已经登峰造极,无以复加了!然而——不然!就在那牛犊巨石被阻挡熄灭后,水山顶上又接连冒起数十道白烟,“轰隆!”“轰隆!”如乱炮炸山,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坎儿井水渠被彻底震坍,一股一股的污泥浊水,映着火光白烟,奔流而下,冲向阡陌,冲向城池……
“发水了——”又一声惊呼,刚刚从火海里逃出的幸存者,又掉转头复向火海逃窜……
不可理喻的坎儿井水山,干涸断流几成枯竭,现在突然山体崩溃,竟又像一座地下水库决堤,浩浩荡荡,一发而不可收……
可怜可叹之人马牲畜,在地震火焚、飞石碾砸之中死亡过半,现在又被滔滔洪水淹没一半的一半。不一会工夫,已经地成泽国,人为鱼鳖……
就在这山崩地裂的最后时刻,居然还有人想着女人。独眼龙本己和车班长等人护拥着花奴逃向一座地势较高的沙包,万幸脱险。忽见一道激流中又漂来一片女尸,那些女尸确如流水落花一般,有的已香魂永散,有的却还张口扬手做本能的挣扎。其中一个正是独眼龙的相好新疆女,多年恩爱断绝,此刻绝路相逢,竟像是幽冥路上的最后一个诀别,其他人尚未做出反应,他就一个鱼跃跳入水中,前去搭救。滚滚激流稠如泥浆,淹至胸腹憋得他双眼发紫,但他依然紧咬牙关,拼尽死力,拖着那半死的新疆女往岸边靠,其他的人回过神来,也拼尽余力,手拉手结成个人链,入水营救……
补遗第六节(2)
“咔嚓嚓……”“轰隆隆……”又一声裂天霹雳炸响,一个浊浪打来,新疆女刚被拖上岸边,独眼龙却手一松,被浪头卷去……当震耳的雷声过后,人们举眼望去,浩渺水波之上,独眼龙之尸,新疆女之尸,死马之尸,死驼之尸,俱成一片零落草芥,顺流而下,一去不返……
至此时刻,红鸟王国的灭顶之灾,终于进入其最后的尾声……
滔滔洪水流了三天三夜,隆隆雷声响了三天三夜,地震余波亦持续了三天三夜,大约在第四天上,混沌的天宇渐渐露出一线亮光。
又过一日,风止雷息,水波落潮,天地才重现旧日的宁静。劫后余生的残存人畜,有的从泥浆里慢慢支起头颅,有的从沙包高地上渐渐睁开眼睛。这时候,他们才完全看清,他们的王国家园已彻底毁灭,人已死去十之七八,畜已死去十之七八,千亩良田已成淤泥沼泽,旮旯城废墟已成水中岛屿。昔日的辉煌,昔日的业绩,昔日的悲欢,昔日的荣辱,俱成一去不返的千古云烟……
以九眼井海子为中心的一片汪洋之上,一队哀鸿久久徘徊悲鸣不绝,犹似那鼠头红鸟留下的一群孑遗……水面之上,又泛起一群一群的大鱼小鱼,追逐蚕食着各种浮尸残骸……远远的西方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匹苍老的孤驼,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般;血红的落日映其剪影,恰似一幅世界末日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