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始终认为,那只鼠头红鸟是他们的神灵图腾。马黑马自然为国王,花奴自然为皇后,羊副官自然为宰相。李老军、卜连长、白蛤蟆也都分别被任命为粮草大臣、军事大臣、宗教大臣。后来他们还创立了一部《红鸟法典》,并建立了一支宪兵队伍,独眼龙和车班长又分别被推举为司法大臣和宪兵司令。我舅舅和黄瘸子排长等人,也都根据其军中职衔,分别被委以各种职务。他们大致地推算了一下时间,从正式陷入沙漠以来,已整整七周年了,于是就把这一年定为“红鸟七年”。从此以后,这个野人王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一切都有了规矩,一切都有了章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至红鸟十五年被解放军救出,再也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天灾人祸……
外甥说完,低头不再看我,似已暗示,讲述完毕。但笔者却不能相信,他们那十五年的漫长历史,在前七年中就发生了如此跌宕起伏的累累事件,怎么会在后八年中一下子变得风平浪静呢?更何况,就从他的讲述中,就有许多还没交代完的事情,比如那头无名怪兽的下落如何,白蛤蟆一伙误把五年当五天的真相如何,旮旯城最后是怎样毁灭的,青龙连和凤凰营是怎样解体的,马黑马是怎样死亡的,花奴又是怎样自立为女王,率领残部重返枯木林的?……单就这些补遗事件就足够再讲三天三夜,怎么能说没意思呢?
外甥见我疑惑费解的目光,亦显出矛盾不安的神情,正想要说点什么,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打门声,他应一声“来了”,就披衣出了门。
我则望着东方发白的窗户,感到一种深深的失望,我从甘肃千里迢迢来到青海,好不容易寻到这个线索,眼看又要中断了,心中的滋味是那么难受。
一会儿,外甥返身入门,直言道:很对不起了,同志!故事确实还是有的,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时间来不及了。我原是想,如果我能推到明天走,今晚还可以给你再讲一夜。但现在金把头传来话说,无照入山,是秘密行动,必须说走就走,如果迟延,等红头文件下来,就没机会了。所以我们几个朋友已经约好,吃过午饭,立即出发。请你千万谅解!
我听此话,良久无语。
外甥又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回去之后,就在你们甘肃河西走廊一带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知情人。据我舅舅说,解放军收复旮旯城之后,对俘虏做了不同处理,原骑一旅和凉州团的人,以投诚对待,被分别编入了各生产建设兵团。但对骆驼团的人,则因他们在酒泉发过起义通电,便以起义人员对待,安排了工作。骆驼团的人大都是甘肃河西人,在他们的家乡,肯定有一些蛛丝马迹,你不妨找找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待翻年天热之后,也就是半年左右的光景,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好好再讲三天三夜,如何?
我听了这话,还有什么说的,只有深深的感激,哪有贪求!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就这样,一言为定,半年后再见!”
随之互道保重,挥泪作别。
行出一程,回首眺望雄伟苍古的布尔汗布达山,我不禁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沉重感,我分明地知道,我已经打开了一座人类历史的仓门,尽管这座仓门在整个人类历史的殿堂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但它却有其独特的魅力和价值,是其他任何高庙大殿所不能取代的。深入这座仓门,我不但会看到像黄河般川流不息的人生沧桑,还会看到像金字塔一样光芒四射的人类思想。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尚待天助和人识,我还须做好百折不挠的精神准备!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第二十六节(2)
再见吧,青海落日红!
再会吧,沙漠红鸟国!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第一节(1)
[笔者按:我从青海回到甘肃之后,就一边整理采访笔记,一边按外甥所嘱的那样,在河西走廊一带打听线索。但笔记整理完了,线索却没有打听到一点。我只好怀着急迫的心情掐算外甥淘金归来的日期,以便做二次采访的准备。
但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时,我意外地从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青海省可可西里地区发生了一场三十年罕见的大雪暴,近万名金农被困于逆流,粮草断绝,饥寒交迫,虽有地方政府和空军飞机的支援营救,仍有不少人倒了下去……”这一消息如同一声噩耗,把我吓愣了。我不知道那倒下去的“不少人”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那“倒下”的惨状究竟如何,我只是本能地感到,那位可敬的外甥朋友也可能遇难了……
当我稍稍镇静下来之后,便立刻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确凿的消息,包括发信、发电报和拜托友人等,最终的结果竟是:我的预感没有错,报纸上的消息也没有错,我那位可爱的外甥朋友,确实和一大批淘金农民一起葬身在了那冰山雪谷中……
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一头跌倒,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