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门前,奶娘问道∶“你是何人?”
阮大郎道∶“春悦楼阮大郎在这里,有些急事,说声则个。”奶娘即
时去请,不多时,潘大郎出来,相见罢。阮大郎说了上件事,道∶“敢烦
认尸则个,生死不忘。”
潘大郎颇感吃惊∶亦不肯信,又觉阮大郎不是说谎的人,便随同阮大
郎到酒店前,果然见了女儿尸首!道∶“我女儿已死了,如何得再活?有
这等事?”
少时,府吏亦至,不由阮大郎分说,当夜将二郎拘锁,到次日解入南
衙开封府,杨大尹看了解状,也难断得下,权将阮二郎送狱司监候。一面
相尸,一面下文书使臣房审实。作公的一面差人去坟上掘起看时,只有空
棺材,问管坟的张家兄弟。
那家兄弟道∶“十一月间,雪下时,夜间听得狗子叫,次早开门看,
只见狗子死在雪里,只不知别项事宜。”又把文书呈给大尹。大尹焦躁,
限三日内要捉拿住贼人。正是∶
金瓶落井全无信,铁杵磨针尚少功。
且说阮二郎在狱司间想道∶“此事好怪!若说是人,他已死过了,现
有入验的作证,然坟墓棺材又是空的。”展转寻思,委决不下。又想道
∶“可惜好个花枝般的女儿!若是鬼,倒也罢了。若是人,可不枉害了他
性命!”思前想後,亦理不出眉目,直想到茶坊里初会时光景,便道∶“
我那日不应如此性急,不论是鬼不是鬼,且慢慢的商量,直恁性急,坏了
他性命,好不罪过!如今进得大牢,这事又不得明白,如何是了!悔之不
及!”
阮二郎转悔转想,转想转悔,挨了两个更次,不觉睡去。梦见女子玉
娘,浓妆而至。阮二郎惊问道∶“小娘子原本不死?”
玉娘道∶“打得偏些,虽然闷侧,不曹伤命。奴两遍死都只为官人。
今日知道官人在此,特来相寻,与官人了其心愿,休得见拒,亦是冥数皆
然。”
阮二郎忘其所以,就与他云雨起来。枕席之间,欢情无限。事毕,珍
重而别。醒来方知是梦,越添了许多转悔。次夜亦复如此。到第三夜,比
前愈加留恋。临去告诉道∶“奴寿阳未绝。今被王道将军收用。奴一心只
忆着官人,泣诉其情,蒙王道将军可怜,给假三日。如今期限满了。若再
迟延,必遭呵斥。奴从此与官人永别。官人之事,奴已拜从王道将军。但
耐心,一月之後,必然无事。”
阮二郎自觉伤感,啼哭起来,醒後,记起梦中之言,似信非信。刚刚
一月三十个日头,只见狱卒奉大尹钧旨,取出阮二郎赴狱司勘问。
原来开封府有个常卖王良,当日绾着一个篮儿,出城外去。只见一个
婆子在门前叫常卖,抱着一件物事递於王良,乃是一枝珠子结成的桅子花
。那一夜周真归家,失下这串珠花。周娘私下捡得在手,不理会得值几钱
,要卖一两贯作私房。王良道∶“要几钱?”婆子道∶“胡数。”王良道
∶“还你两贯。”婆子道∶“好。”王良还了钱,径将来使臣房,见了观
察,说道恁地。即时,观察把这桅子花逞来曹门里,教潘大郎、潘母看,
认得是女儿临死带走的,即时差人提婆子。婆子道∶“儿子周真不在。”
当时搜捉周真不见,却在妓院里戏耍,被捉公的捉了,解上开封府。杨大
尹送狱司勘问上件事情。周真抵赖不得,一一招伏。
当案初拟周真劫坟当斩;阮二郎免死,刺配牢城营,未曾呈案。其夜
梦见一神如王道将军之状,怒责大尹道∶“阮郎有何罪过,拟他刺配!快
与他出脱了。”
大尹醒来,大惊,改拟阮二郎打鬼,与人命不同,事属怪异,宜径行
释放。
阮二郎欢天喜地回家。後来娶妻,不忘玉娘之情,岁时到王道将军庙
中烧纸祭奠。有诗为证∶
情郎痴女等情痴,只为情奇事亦奇。
若把无情有情比,无情翻似得便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