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胡适之
说胡适之老夫子糊涂,首先是我们对他老先生形象的长期认知糊涂。
从小生长在红旗下,浸淫在批胡中,总觉得上个世纪暴得大名的胡适之先生名不符实:不管是提倡点白话文,还是讲究点“方法论”,不管是倡导多研究问题少谈主义,还是主张全盘西化,此公既无李大钊、陈独秀诸君的慷慨激越,也无郭沫若君的热情、林语堂君的情趣,更无鲁迅先生的尖酸和深刻……糊涂之我,年轻时居然感到胡适之老先生是靠糊涂指点文坛江山而虚得大名。在上个世纪初文人群星灿烂的年代里,胡适之老先生应该不是最亮的一颗北斗星。二十世纪的中国是主义的中国,应该没有胡君的大位。
经过孙中山主义到毛主义的世纪洗礼,再经过邓主义的商业浪潮吹打,年纪大了,重新翻起唐德刚先生关于胡适老先生的种种研究心得,才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胡适先生理性、清淡的形象来:胡适之老先生提倡的新文化运动写白话文,实际上就像今天提倡突破汉文写英文;提倡的“方法论”,实际上就是今天的“科学”;提倡的天赋人权,实际上就是今天的“民主”;提倡的“实验主义”,就是今天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提倡的“全盘西化”实际上就是今天的现代化……如果说二十世纪之中国是主义折腾之中国,则二十一世纪之中国应该是不断面对和解决各类发展问题之中国,转了一大圈,百年过去,胡老先生还真是现代中国之人文社会现代性开化的开山鼻祖。
但,胡老先生依然糊涂。
此君名满天下,谤满天下,友满天下,“我的朋友胡适之”成一代专用名词。更多的是徒子徒孙满天下,天下人以接触过、被授教过胡老先生为荣,而胡老先生也居然以为他真有那么多好朋友、好学生,偶尔也自作多情地去君子先生般待人,不管碰到谁,总喜欢书生意气地去教化一番,香花毒草,一概以心浇灌。
这里择几个世纪人物作胡老先生的徒子徒孙们扯淡一番。望天上的胡老先生见谅。
三、“学徒”蒋介石
蒋介石与胡适没有师徒的名分,但胡适对蒋报以希望和好感倒是真实的。
据考,胡对蒋的好感主要源于:第一,蒋本人清廉;第二,蒋和夫人信基督有宗教信仰;第三,是蒋毕竟在乱世中勇于任事,不讲主义,敢于面对和解决问题。
所以,第一次胡蒋见面,胡就好为人师地把蒋当成学徒了。
那大概是1932年11月30日晚上,已是学界大名流的胡适在武汉参观完武汉大学应邀去与蒋共餐。餐后未尽兴,蒋约胡适第二晚再聚。第二天胡老先生兴致勃勃地特意带上了一本《淮南王书》送给蒋,面对能干的蒋介石,胡意劝其修行戒为。胡书生意气地认为,一个掌握大权的人如果太自信,太有为能干,则是百姓的灾难。在此之前,胡已在报上批过蒋,为此还被迫辞去了中国公学校长职务。蒋也曾在公开场合说明胡适系异党而不能担任清华校长职务。胡先生送《淮南王书》系有感而发。
可爱的胡老先生,从那以后居然有机会就把蒋当成自己的徒儿以心教化之:
1932年12月2日蒋第三次见胡,请教教育制度和学风问题,胡率直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1933年胡写信告蒋:应明定权限,知人善任,不侵官,不越权;
1935年胡公开发表文章评学徒蒋公:他长进了,气度也变阔大了,态度变和平了,能尊重异己者的看法;
1953年1月16日蒋请胡晚宴,胡说了一些逆耳的话,蒋居然也容忍了。从美国回台的胡老先生告诉蒋:台湾今日实无言论自由,无人敢批评蒋经国和蒋总统;
1956年蒋介石70岁生日,胡适公开发表祝寿词教训蒋:应做“无智、无能、无为”、克制自己的总统。更可贵的是,胡还身体力行去支持台湾的自由言论和组织反对党。但蒋介石这个学徒还真不简单,面对胡适这个异党,他不断地倾听、包容,甚至不断宴请,更委以重任:大使,校长,制宪国民大会主席,中央研究院院长,甚至,还以总统、行政院院长等高位诱之。比起毛的图书馆长,蒋对师父的尊重就更真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