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惹人烦恼。我甩了甩头,才想起与他说话的本意,遂敛衽为礼,道:“那日我神智昏聩,多有烦扰之处,谢大人包涵相助了。”
齐韶随手推开窗子,阁外暮色蔼蔼,风吹动书页,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他施施然转身,道:“西苑的梅花开得很好,苏药女可有兴趣去走走?”
齐韶侧身而立,好像要与那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起翩然欲飞,宛若羽化飞仙,举手投足间的典雅气势,仿佛被他掩埋多年,昙花般一夕盛放,灼眼的光芒照亮世间,那一瞬我竟有一种跪伏下去的冲动。
冷风追回了我的迷离的游丝,终于我还是收敛了心神,淡淡回他一句:“那……并不太好。”男女之别,我如今尤其敏感。
“药女只当谢我的人情,可好?”
我手指拨弄书页的折角,终归答应下来,但又指了指守在门外的内侍,我轻声道:“那外头的……”
齐韶摆摆手道:“让他一起跟去西苑即可,又非见不得人。”
齐韶与内侍一说,内侍果然毫不犹豫地答应,想来枯守在天禄阁也是没油水的苦差事,内侍也巴不得走动走动。一行三人遂向西苑信步而去。
西苑是依附天禄阁而建的花园。文端皇后故去,天禄阁都缺人看管,更何况西苑的花草树木。然而相较精心修饰的皇家花园宜春苑的苗木景观,顺应自然而生的草木反而更有生气。西苑以各色各种梅花为主,其他花草点缀其间,可见文端皇后爱梅之说不假,但西苑之梅却不似宜春苑中为人刻意折磨的病梅,而是枝干舒展,颇有落花照水的娴雅韵致。
齐韶与内侍交涉一番,我似乎瞧见他偷偷塞给内侍一些碎银子,内侍便止步于门前不再跟着我俩了。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双脚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也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冷清的窘迫,各自赏花。但终究是二人同行,齐韶打破沉默道:“你袖子沾上的墨迹大概是洗不去了。”
“这次还算幸运的,”我抚平被墨水浸染的藤花袖子,自嘲道,“我的衣服似乎都与墨水很有缘,之前在行云堂也打翻过砚台,弄得裙裾上都是墨!”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
我想起快雪楼一遇,道:“大人最近去过快雪楼吗?”
“恩,遇见你的隔天就去了一次,将之前借去的一幅画还上,画院正很小心快雪楼的书画,每隔一月查验一次。”
“我也隔半个月就偷偷还上了,那幅《货郎图》精细,我连着熬了几个晚上才粗略临摹,细处还来不及多看,幸好我没留太久。大人最近还借了什么画儿吗?”
齐韶低头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道:“冬日景色凋敝,全无绘画之兴,闲暇时我多在习字。”
我闻之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无聊地填写九九消寒图?”
“那真是在消磨时光了,”齐韶信手折下一根梅枝子,在雪地上写下一排咏梅诗句,“习字与绘画多有相通之处,听你的之前的话语,你学画多年,那你的书法应当也很不错了。”
齐韶一行矫若游龙的行书,相较沈未病的清丽柔婉,更有放浪形骸的逍遥意境,如他的心思难以捉摸。
他颇有挑衅之意,我岂能退避,遂接过他手里的梅枝子,以雪地为纸,亦是以行书写出简文帝的《梅花赋》:寒圭变节,冬灰徙,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几承阳而发金。
“我的行书无法与大人相较,”行书风流,女子少有练出彩的,大抵是女子受到束缚,难以随心所欲,我大方承认,但并不干脆认输,“不过若论楷书,或许还是我写得好,不如大人写一段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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