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与《圣朝遗录》一样,都是有关政论的书籍,取“以史为鉴”之意,为先朝末代大儒樊守愚所写,太祖惜才曾想招降他,然而樊守愚非但不从,且组织军队放抗,太祖大为光火,一怒之下,下令焚毁樊守愚所写的书籍,民间此书已然失传,唯有宫内尚存。
我将书交给齐韶时,紫绿双色丝线暗勾藤花的袖袂不意占到桌上那方长方淌池澄泥砚,桐烟墨一瞬间将紫色藤花半边晕染墨色。我对此尚且恍惚未觉,齐韶不着急那书,只立即抓起我的手,同时从袖内取出丝绢,试图擦去我袖子上仍星星点点滴落在高丽纸上的墨汁。
待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的脸颊犹如被桐烟墨晕染的藤花,瞬间泛红,齐韶竟握着我的手,到底是于礼不合,且我并不惯与他亲昵,遂轻轻将手抽回,也不敢要他递来的丝绢,兀自拿出自己的手绢擦拭干净。
齐韶理解我的心思,随意地收回他那悬空的手,然而此刻到底有几分尴尬,我故作轻松继续方才的话题:“之前十数卷的《圣朝遗录》大人全读完了?觉得如何?”
“文端皇后之识不让须眉,”齐韶温然笑道,“也能解为何当年倨傲的韩百川要折服于她,放弃隐居生涯,出山辅佐高宗。”
我思及父亲曾对柳氏不愧为名门的慨叹,道:“传闻河东柳氏家教甚严,故而开国功臣之家大多衰败,惟独柳氏一脉鼎盛如昔。”柳氏豪门望族,世袭秦国公爵位,本朝不少文臣武将均出此家,上可追溯至太祖身边的开国功臣柳济,而文端皇后亦是出身柳氏。
齐韶攥紧手中的书册,露出复杂的表情,道:“凭柳氏如今之兴盛,国朝恐怕难有豪族与之相抗了。”
齐韶所言非虚,当年今上平定钱氏之乱,一半是依仗柳氏。故而今上皇后即为河东柳氏,眼下驻守高丽边防的又是柳皇后的二叔镇军大将军柳易,朝中主管政务的尚书省右仆射即为柳皇后大伯父柳弥逊,可说内外事务柳氏都颇有影响。而今上膝下唯一的皇子即为皇后所出,只碍于那位皇子身有残疾,陛下尚在犹豫,否则只怕早已立为太子了。
我停下动作,顾左右而言道:“文端皇后除却执政手腕厉害,最为人称道之处,便是坚决反对任用外戚,柳氏一族在其执政期间遭到弹压。”外戚兼功臣的柳氏干政恐怕是令陛下最为无奈的问题。
齐韶的眼神更加深不可测,但他仍轻松评点道:“力保柳氏立于名门之首的,并不仅仅是严格的家训,更是其懂得韬晦之道,所以历经波澜,仍可立于不败。”
当年文端皇后弹压柳氏之时,除却几个族人头脑发热,依仗柳氏之名闹事,为非作歹,多数柳氏族人更加谦卑守礼。而今日的柳氏更需韬晦低调,父亲曾言,柳氏表面是荣宠至极,但月盈则亏,柳氏稍有不慎,便要步钱氏后尘。然柳氏并不肯轻易放下权力,今上遏制柳氏的权力也绝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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