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冷笑,士大夫编写的史书从来不会对女子假以辞色。纵然屠戮宗室是文端皇后执政生涯背负的最大污点,铲除数位反对她垂帘听政的萧氏皇族,也正是因此,她的谥号仅止于“文端”,而非更崇高的“文德”,但瑕不掩瑜,史官们只顾放大她的污点,显然是对女子执政怀有偏见了,然而清除政治异己历朝不断上演,文端皇后不得已而为之。
难得齐韶还能把握史官界限,否则在弘文馆在以为是的那帮史官陛下,不知文端皇后又会留下怎样恶名。
我顿时对他生出几分亲和感,屋内除了我身前的翘头矮几,并无另外书案,他并无意与我争抢那张书案,为了避嫌还刻意立在一丈外的窗边翻书,我不免觉得可怜,就搬开案上堆积的十来本书,道:“还请大人移步到此,站着看书脖颈容易酸涩。”
齐韶含笑摆手拒绝了,我更觉得他为人君子,也不强求,漫长的下午,我与他再无对话,屋内只有他的翻书声与我刷刷的抄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的细声,无端令人心安。
夕阳西下,我依旧伏在书案上努力凭借羸弱微光看书,齐韶才走近我身边,把书放于一边,提醒道:“时候不早,苏药女也不该废寝忘食,如果太晚回去,路滑不方便。”
我揉揉太阳穴,略带抱怨道:“我今天只怕不能回去了,上头催得紧,这么多藏书要一一整理,只怕我熬夜还未必做得完。”说罢找来烛台,点燃放在桌上。
“你不是药女吗?怎么还帮天禄阁负担重任?”
我头也不抬匆忙在纸上写字,道:“天禄阁唯一的宫女病了,我替她来做事的,还有……我想看书。”手中的笔凝滞片刻,触及心中最深处的我又偏不能言说的缘由,我沉浸于书海浩瀚中,试着忘记伤痛,忘记一个人。
齐韶凝视我一眼,又扫过我身后堆积得高过我身子的书籍,门外的内侍此刻正在外头催促齐韶,提醒他要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齐韶无力帮我,不语离开了。
晚上的天禄阁只留我一人,房檐上雕刻的象征吉祥的凤穿牡丹,此时却比鬼怪还要狰狞可怕,阴森恐怖。幸而进度比我预计的要好,大约丑时一刻才理清五个书架的藏书,我计算过天禄阁还有百余个书架,我这样拼命,只怕也要一个多月的时光才能理清。阿苑的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无人支援的话,阿苑指不定要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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