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义正要回话,家慧眼睛一扫,看见一个人扛着小孩子睡的摇窝朝院子走过来。她问家义:“你看那人是不是你二姐夫?”家义瞅了瞅,说:“是的。”家慧便一边喊着:“学贤,有泉来了。”一边朝屋里跑去。
魏学贤和家礼正在说话,听见有泉来了,急切地站起来问:“在哪儿?在哪儿?”家慧说:“快到了,就在院门外。”家礼抬步就往外走。魏学贤在后面喊:“快请他进来,请他进来。”
三人走出屋,有泉已经进了院子,肩上扛着一张婴儿睡的摇窝,身上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棉布对襟褂子,一条抄腰裤,光脚穿着一双旧布鞋,鞋底靠前的地方已经磨舍了,几乎再看不出鞋帮。衣服上缀着好几块补丁,颜色深浅不一。
魏学贤迎上去把摇窝接过来顺着屋檐放好,暗暗惊讶摇窝的分量不轻。魏妈热情地招呼道:“哎呀,是姨父。稀客!稀客!快到屋里喝茶。”有泉却站在原地不动。长期不来往,他显得有些拘谨,比着孩子的口,一一叫过屋里的人:“奶奶,大舅,二舅,大舅娘,姨,姨父,东西送到,我这就回去了。”
家慧看他那副在亲人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想到小时去莲花池,几个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眼睛早已经湿了,上前扯住他说:“走这么远的路,哪能不留下来吃饭。”有泉坚持说:“不了,东西送到我就走了。”家礼以大哥的口气说:“中午天正热,留下来吃了饭再走。”有泉抱歉地笑笑,说:“还是不了,家贞交待了,叫我早点赶回去。”家慧央求道:“你出门在外,一回不听她的,她能把你咋了?今儿听我一回,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益生堂第一章(18)
玉芝正在剖鱼,两手沾着鱼鳞就跑出来了,她问:“你们如今住哪儿?”有泉说:“农会给我们分了房子,住在山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心神不定地往院门外张望。魏学贤意会地过去把院门关上。见他不肯进屋,便搬只凳子让他在院子里坐。有泉还是坚持要走。家慧急得扯着他的袖子,就差要哭出来。“你连我的水也不喝一口吗?”
家义一直站在士云身后没说话,这会儿看两下里相持不下,过来说道:“姐夫要走,你们还是叫他走吧。他路远,一时半时怕走不到。”家慧说:“能有多远,往日来,哪回不是吃了饭再走。”家义心里说:“现在可不比往日了。”可是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有泉那副如履薄冰的样子,也像重石入水,在他心里激起不小的波澜,让他不期然地想起家贞在家里生活时的种种细节。
有泉挣脱家慧的牵扯,说声“我真的要赶路”,转身就要往外走。家慧急切地叫住他,说道:“你等会儿。”又给魏学贤递个眼色,魏学贤就随在她后面进了屋。
家慧问:“我想给有泉带点米回去,你看行不行?”魏学贤说:“这事还用问我。”家慧跑进厨房,找出一只袋子,打开米缸。米缸里还有大半缸米。魏学贤说:“都给装上。”家慧说:“一会儿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魏学贤说:“没有米可以吃面。”家慧感动地看他一眼,张着袋子,让魏学贤把大半缸米全部倒了进去。魏学贤问:“手里还有钱吗?”家慧说:“给钱他们也难买到东西,不如给点盐。”魏学贤赞同地说:“行啊。屋里还有没有?”家慧说:“还有一斤。”她从橱柜里找出一只装满盐的瓶子,塞在米袋子里,正要把袋口扎紧,魏学贤又找出一包红糖丢进去。
家义抱着魏昊,也不知啥时候悄悄走进来,从怀里摸出一卷钱,说:“把我这点儿也装进去。”没等家慧看清楚,他已经把钱丢进袋子。家慧诧异地看看魏学贤,魏学贤也看看她。家义不等他们说话,抱着魏昊又出去了。
两人走出去,家慧把米袋子递给有泉,说:“你执意不在这儿吃饭,我也不强留。这点米你拿回去,给孩子们煮点米汤喝。里头还有点盐,用瓶子装着,小心别打了。”有泉摆着两手拼命推让道:“不,不,这咋行!这咋行!”家慧把米袋子往他怀里一塞,带着哭音说:“咋不行了?你说咋不行了?我又不是给你的。你要再不接,就把摇窝扛回去,我也不要了。”
有泉这才诚惶诚恐地接过米袋,像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一家人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白米了,红薯和苞谷是他们一日三餐、一年四季的主食。就是这两样杂粮,也不能保证吃饱。家慧悄声说:“米里还有家义给的钱,你收好!”有泉抬起头,所有人都从他深陷的眼里看见了泪光。他黑瘦的脸,因为感动和伤心变得有些扭曲。
家礼背过身从兜里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