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这才放眼仔细打量四周,原来已不是那间赌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客房。他唤来了店家,问道:“主人家,昨晚那班强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跑到哪里去了?”
店家慌忙答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帮人是住在东边的,具体哪里人我亦知之不详。他们时不时会在这一带设赌行骗,敲诈过往的客商。不过以往却多是赢钱,从来没试过出手打人,昨天夜里是头一遭。那些客商自愿聚赌,着了他们的套儿,输尽了钱财,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可万没想到他们昨夜会赌输,赌输后又行凶劫财,将小公子伤成这个样子。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住无定所,如今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这些遭千刀的,他们做了孽得罪人,却让我这开店的来背黑锅。”
李昊亦忙道:“此事与店家无关,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囊中空空如也,身无分文,又出走在外,举目无亲,恐怕难以付你店钱。”
那店家却也慷慨,当下说道:“小公子休要这般说,人出门在外,谁没有个犯难之时?您现在身遭此难,我小店自应担待。请小公子只管在此将息养伤,食宿费用一切由我承担。您若还有什么吩咐,也尽管说来,我定当尽力去办。”
店家一席话,竟让这位落魄异乡的少年从心底里感动,他深深地感激店主的慈悲和宽厚。在这个蛇蝎横行的世上,毕竟还有好人。不,应该说多数还是好人,就如适才那位端来鸡汤泡面的大哥一样。那位大哥与自己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不仅照顾自己吃饭,还要去为自己请医求药。这份情,这份意,这份纯真的不掺杂任何邪念与污秽的人性,才是人间最宝贵的东西。
人性的善良和纯美,就像一壶醇酒,滋润着李昊那颗受过创伤的心,使他感到浑身都是暖融融的。与此同时,他却又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艺成下山时,自己认为从此便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可想不到闯荡江湖会是这样的难,以至于困窘落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一个大好男儿竟然要靠别人的怜悯和施舍来度日。在这一刹那,他的情绪落到低谷。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突然出现幻想中的祖父母和父母,及恩师紫虚、五师叔左慈那些慈爱的笑容,丘丽贞那婆娑的泪眼,甚至还有桓约的憨态与王彬调笑的神情。
他感觉自己是个天涯孤客。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与这些长辈、爱侣、兄弟齐聚。
他体格健壮,本来这一夜的休整已让他的气力恢复了大半,身子骨亦开始好转,可是自醒来后,久积于心的郁结使他生出了内伤。他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随即便叭的一声,重新晕死在榻上。
店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又抚胸,又拍背。过了一会儿,李昊终于悠悠地醒转了过来,他始深深舒了口气。
当李昊听到店外大街上开始喧闹起来的叫卖声、说笑声,抬眼望向窗外那湛蓝的天空,那振翅鸣唳、列阵南飞的雁群,那自由飘荡、任卷任舒的白云,心中那深深的忧愁马上为之一扫,他一下子又振奋起来了。古往今来,世上哪个伟大的人不是在穷困潦倒、千难万险中磨砺出来的?若与孙膑的刖足装疯、勾践的卧薪尝胆、韩信的胯下之辱以及项羽的破釜沉舟相比,我李昊的这点磨难算得了什么?
师父在我开始学艺之前,教给我的第一句十四字真言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怎么能忘记呢?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看店家,动情地说道:“多谢店家的盛情美意!”
那店家是个纯朴的乡下人,听及赞赏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搔着后脑傻笑道:“没什么,只要您没事,小人就安心了。”
李昊亦笑道:“敢问店家尊姓大名,在下若有出头之日,定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