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长安以东、潼关以西的地面上,人烟稀疏。关中大旱,果然不假。但见农田荒芜、民舍破落,偶尔冒出来的三三两两、星星点点的人儿,也是面黄肌瘦、双眼无神。
李昊独自一人骑着追风,向东北奔驰。一路行来,所遇所见,无不令他痛斥皇帝无道,朝臣庸碌,宦官贪敛,方致使百姓吃不饱,住不暖,衣不蔽体,了无生机。同时,李昊从前在铁龙山的那个疑问又自涌上心头。大伙儿在关中活不下去,大可往关东流动,为什么偏偏竞往凉州?凉州的陇西郡以西已是大片荒漠,这许多人到了那儿又能如何,能找到无主之田耕种么?
是日傍晚时分,李昊来到了华阴县城。由于郊外无法落脚,只好入城歇宿。这时,农户败落,商人却仍来往如潮。只因华阴县是入关到汉都洛阳的必经之地,汉人商人故而不少,西域三十六国的夷商亦多。幸好商人们大多住在郡邸(官办旅馆),他才得以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店(民办旅馆)入住。
在客房打点好行礼后,李昊来到厅中用膳。
这客店叫做刘家店,店面还算宽敞。主人以汉室宗亲自居,说是某某王的第多少代玄孙,却又无法给出证据。客人本不太信,若是刘氏宗亲,岂会沦落经商?但只要是牵扯到皇室,也不方便点破他的谎言,由得他吹嘘。
李昊要了一壶酒、一盘牛肉、一道菜坐下吃着喝着。不久,客店进来了一个中年儒士,目光一扫,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中年儒士走到李昊桌旁,客气地问道:“这位小英雄,不知可否赐座?”
李昊看了儒士一番,料想定非俗人,连忙起立延请儒士入座,恭敬地道:“先生请坐!”
中年儒士也不客气,笑了笑便整衣落座,又问:“不知小英雄如何称呼?”
李昊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漫声应道:“在下姓李名昊,表字彦威。”
中年儒士突然厉声喝道:“好个李昊李彦威,岂不知尊师重长之道?”
李昊吓得一怔,红着脸道:“对不住!在下首次行走世间,多有怠慢先生之处,还请您见谅。”说着,又找店家要来一壶酒及一副碗筷,始恭敬回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中年儒士望了战战兢兢的李昊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在下姓许名劭,字子将。汝南郡平舆县人,此次入关是受了池阳侯之邀,前往作客。因见小英雄独自一人在此闷饮,特来讨酒一杯。”
李昊亦点了点头,拱手道:“久仰,久仰。”说话之间,店家已上了酒菜。李昊伸掌指向餐桌,说道:“许先生请用!”随即亲自为许劭斟了杯酒,恭敬地放在对方身前,心下嘀咕:“师父嘱托我要尊师敬长,此番险些违背了他老人家的叮嘱,真是惭愧。”
许劭呷了口酒,抬头注视着李昊,笑道:“在下平生别无所长,惟擅相人,小英雄可愿让在下相看相看?”
李昊心想,反正左右无事,相一相亦无妨,随口问道:“那不知许先生至今相准了几人?”
许劭垂首一笑,道:“从未相准过。”
李昊一愣,心下暗自吃笑:“既然不曾相准过一人,还敢自称擅长看相?”便道:“先生谦虚了吧?”
许劭摆手笑道:“不不不,在下从不谦虚。在下家里常常聚满未仕的学子,他们爱与我议论天下大事,评说当今名士。在下时常言而不中,偏偏他们仍往我家凑热闹,这是为何,我却是真的不知了。”
李昊勉强笑道:“先生名气既然这么大,好,就请先生为我相相面吧。”
许劭点点头,遂又抬头注视着李昊,过了片刻,郑重道:“奇哉!怪哉!”
李昊奇道:“许先生为何如此奇怪?”
“天机不可泄露!”许劭突然变得神秘兮兮,“但在下愿意回答小英雄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李昊心想:“这先生既然说给我看相,看完后又不肯言明,我看他多半是在唬人,是来骗酒喝的。”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却说道:“好!首先要问先生,您真的从未相准过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