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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2 / 2)

苦瓜、苦荞兄妹俩看着白中秋离去。白中秋觉着那后面未来亲人的眼光是很重的,像铁把他拴着。

白中秋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树上两只雀鸟在交配,看到两只灵猫在山岩上叫春,看到癞蛤蟆在爬癞哈蟆,就在心里大喊:“我们是人啊,我们要有个女人啊!”

路过铁匠六指的门口,心里还翻腾着悲伤的情绪,听到铁锤叮当,就想找六指赊点铁砂子、滚珠。搞钱想得头破,还是只朝山上盯——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野物。听说林场的李八棍这几年偷猎发了大财,抓住了也就抓住了,罚点款又放出来了。那小子听说很会来事,把几个警察都买通了,逢年过节给他们提麂胯熊掌去。管他妈是猪啊羊啊鬣羚啊老熊啊,老子打着什么是什么,怕个卵子!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遵纪守法你就没钱用没老婆睡,你遵纪守法活着又有什么卵用?

枯瘦弓腰的六指被硫化煤熏得泪水淋淋,从黄烟中挣出头来看着白中秋,没什么好脸相——这六指一见到白中秋就是这副样子。又是赊账的,榨不出点油水来的顾客我凭什么笑脸相迎。

“不行不行。”六指说,一泡痰就从白中秋腋下射到煤槽里。白中秋恨得心疼,可拿他没办法,只能忍着。

过去以物易物,不叫“赊”,也不用赊。过去山上野物多啊,又允许打。打匠们从山上回来,就在门外头往六指铺子里丢一串串的毛鸡子、麂胯、野兔,然后,不用六指监督,自个去缸里舀滚珠铁砂子——这滚珠铁砂子是将铁烧成水,在缸里覆个瓢,铁水顺瓢背往下倒,铁水滚到水里,就变成了滚珠砂子。舀多舀少全凭良心,这东西又不能吃,全是上山害牲口的,大家也不会欺负六指。六指是个老实人。平时刀啊镰啊锄啊,要他打便给你打,有钱给钱,无钱也就算了,也是以物易物,酒啊苞谷啊浆粑馍、酸白菜,都是可以换的。天下最好的人可能是铁匠六指了,坳子里的大人小娃都这样说。可今天——对,就是今天,六指与白中秋摽上了,死活不干,说:“不赊。”

六指说话又不会拐弯,话也少,话比锤声少。白中秋过去赊了,只是多看了他的脸色,今天,坚决不干了。也是,人家铁从镇上背回来,翻山越岭要两天,铁不是别人白给的,也是要钱的。又沉,六指五十多了,像个虾公,背一篓铁回来要睡三天。他不赊为啥村里人不理解呢?

第二章人就是个草命(13)

白中秋觉得受了羞辱,梗着一脖子气,因一夜未睡,被六指气了,又被他铺子里的硫化煤熏了,就产生了残忍的幻觉,就听见另一个人在他耳边喊:

“炸死他!炸死他!”

那是另一个白中秋。白中秋在怂恿白中秋。

白中秋踅到包胜的党参大棚,包胜在棚里忙活,包胜的猎狗连人都不认了,朝他大吠。他赶走猎狗,就问包胜要雷管。包胜说:

“中秋哥,要雷管做啥呀?”

“炸猪。炸猪去。”

“秋天来了,猪扎了一个夏天,只怕是要出来了。”包胜给白中秋敬了一支烟,猛然看到他眉头间一团团黑气,就惊了,说:

“中秋哥,与老熊打架了么?”

“猪。”白中秋说。

“一肚子气哩。”包胜就摇头,不给雷管,坚决不给,死活不给。

“我又不是炸你。”白中秋说。

“炸谁都不行,中秋哥,我寻思你是要报仇。与谁结了仇?告诉我,我给你化解。”

白中秋愤而走了。包胜还在后头喊他:

“别给人结仇啊中秋哥,我师傅一家子今年是撞到啥鬼了!……”

白中秋恍恍惚惚踩着棉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死人沟。白中秋对着沟里腾出的腐败臭气大吼了一顿,心里才好受些。那沟里因过去土匪火并杀人,到处是死人的骨头,灌丛通红,在灌丛缝里有人点种的苞谷,不知在被什么掰着,反正总有响动。冷杉站在高处,倒是寂静无声。愈往深处走,愈是雾霭沉沉。爹的那个老地主养父就是在这儿毙的,那两个行刑战士,也是在这儿各自向对方开的枪——他们的坟头就在山坡上。低下头,用脚几扒几扒,就找到了一个弹壳,再几扒,扒到了一颗子弹,又一颗,大的,是机枪弹。白中秋就在沟里扒土,共找到了三小两大五颗子弹。

“六指,你这忘恩负义的人!想想你家两代人是谁养活的?不就是我爹养活的么?还有我爹的几个徒弟。你天天喝酒啃熊掌麂腿,是吃谁的哩?我爹他们不上山打猎,你吃个###,只能啃自己的卵子。现在山上没啥东西了,你就翘皮子了,欺负咱英雄末路,把我不当人,就是把我爹猎王白秀不当人,有你的好!……”

白中秋在兜里捏着几颗生锈的子弹在心里奋勇反击,很解气,有了火药就解气,就踅回六指铺子里,趁六指没注意,把那几颗子弹丢进了煤槽。

过了一个时辰,六指的铁匠铺里,就传来几声连续的爆炸声,一个男人的凄惨尖叫也就响起了。

六指炸掉了两根手指和半边鼻子。

“白云坳再次响起爆炸声”。这是一份水布镇派出所治安简报上一篇报道的标题。

文寇所长的心里滴着血,他在街头的一个拐角处看到两个做小生意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身边的那些看客一个个吸溜着被北风吹出来的鼻涕,在大声叫好。文寇所长系好被人踩松的鞋带,紧紧抓着他腰里的枪。想向街上的饿狗或者人开枪。那些拍手叫好的人究竟是被什么充盈了大脑?现在,山上野兽们的争斗没了,剩下的是人的打斗,人自身,人自己,自己与自己打斗。这种情势的转移让他还来不及思索,究竟是因为什么,人取代了兽,人开始蛮不讲理,动不动就是爆炸,凶杀,比野兽们的争斗还多了个家伙哩。野兽们只用爪子,用牙齿,人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人比兽凶狠,也恶劣。人不讲理了。在这片山上,在这个地方,暗杀之风正在横行,疯狂地扫遍村村寨寨,坪坪坳坳。

文寇所长抓起苏老倌那个测量身高体重的机器就跑,让那老倌子不知何事。文寇所长恶狠狠地说:

“老子不信就抓不到凶手!”

那东西发出与警笛一模一样的瘮人声音:“呜——呜——呜——”就是这声音吸引了他,让他有了高屋建瓴的奇想。过去,他曾警告过苏老倌,别猪鼻子插葱装象唬人,警笛是你这号烂人随便用的吗?现在,警笛啊警笛,我老子正要石破天惊地唬一唬你们打匠遍地凶杀成风的白云坳,白云坳子里的刁民!

第二章人就是个草命(14)

两个合同警察气喘吁吁地背着那个刷过漆改装过的体重身高测量器,拉着这铁家伙里的警笛,向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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