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一又问:“可是非要敌人的头颅祭祀?”
“再没有敌人的头颅更能雄壮我夷人的声威了,神赐予我们胜利,我们便将最勇猛的敌人的头颅奉献给神!”国开万自豪的说道,坛下几个年轻的国氏族人已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慕名一向坛下扫了一眼,欢呼声立刻停止了,所有国氏族人都充满崇敬的看着他。他指了一指四个人头,又问道:“他们是你们的敌人,为什么?”
国开万愣了一愣,道:“闵氏世仇,毁我神像,杀我勇士,掳我人民,做尽了恶事,自然是我们的敌人……”
慕名一突然亢奋起来,大声说道:“身为神的子民,毁神像,是不敬;身为神的子民,杀戮同源,是不善;身为神的子民,恶事做尽,泯灭天道,是不祥!难道你们要拿这不敬、不善、不祥之物去供奉爱你护你、保你佑你的神吗?”
慕名一整个人突然挺直起来,小小的身子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高大,他怒目圆瞪,扫视坛下,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些不敬神的人,头颅里流着肮脏、邪恶的血液,他们没有资格成为神的祭奉,神也不需要这般血腥的祭奉。神赐予的力量与生命,不是让你们拿来创造死亡与杀戮的,是让你们以之对抗死亡与杀戮的!听见了没有,神佑的子民!”
坛下所有的人都大张着嘴看着慕名一,刚才他的一番话仿佛真的神训一般深深的刺入人们的心里,国氏族人、周国诸人,甚至包括刚才等着看笑话的蒋、吕、叔三人在内,都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在神视之下显得异常的渺小和卑微。唯有辰明依然面带微笑的站立着,眼中露出几分激赏和佩服。
转眼间,所有的国氏族人都跪倒下来,张臂伏在地上,口中悲念不已,痛哭忏悔,他们的心里面没有一丝对慕名一的怀疑,只有对这振聋发聩的宣讲的深心感激和对过往行为的痛悔之情。直至“神使”再度发言,表示仁慈的神原谅他们的罪恶,赐予他们改过的机会,国氏族人才感激万分的抬起头来,但怎么也不愿起身,坚持跪着。一场风波居然就这么三言两语间化解开了,而慕名一的神使身份也由此确定无疑。
慕名一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内里却窃喜不已,对于自己的精彩宣讲也是满意的很,甚至觉得还可以表演得更精彩一点,比如说刚才第二句的地方如果在加个感叹词似乎效果更佳,接下来停顿的时间再长点可能会铺垫得顺畅些……他斜眼看看,发现身旁的国开万依旧伏在地上,便道:“族长可以起身了,神一定会原谅你的罪恶,还是让祭典继续吧!”
国开万勉强抬起头来,面上尚有余泪未干,颤声道:“请神使指示,日后,我族应以何物供奉神呢?”
慕名一想了想,问道:“神赐予子民什么恩物,让你族得以绵延千世?”
国开万道:“神赐予我夷人最珍贵的恩物,是田间的稻米和山中的泉水!”夷人生活艰苦,环境恶劣,在他们的观念里,最珍贵的确实就是这养育他们的粮食与饮水,换作富庶安康的周国人,谈及珍贵,定是踌躇许久,难得其解。
慕名一点点头,道:“子民的珍贵,便是神的珍贵,当供奉之!”
国开万如得神示,又跪拜良久方才起身,忙令人准备水、米之物以供奉祭。
很快供奉之物就都准备齐全,慕名一亲手放置妥当,又按照国开万的指点,行四方跪拜礼,焚烧祭坛石几上的柴草垛等等。待他一一完成各项祭祀礼仪,回过头来,便看到国开万跪在地上,手端一碗,高举过头,道:“这是神赐的稻米与山泉酿造的美酒,请神使带领子民们共饮!”祭坛下的人们也都人手一碗酒,看来都在等着慕名一带头喝呢。
慕名一顿时头大不已,说到喝酒,他连八岁的汤一笑都远远不如,基本上一杯就倒,何况那碗其大无比,内盛美酒更是辛辣刺鼻,不要说喝一碗,便是闻一闻他也自觉眩晕了。不过刚才他才大赞这米、水的神奇珍贵,现在若要说自己受不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好在慕名一的鬼主意是无穷尽的,只见他眼珠一转,轻轻接过酒碗,转身迈步直抵祭坛中央石几前,背对众人昂首挺立。
众人还在奇怪,便听到慕名一咏道(慕名一宣讲时常做沧桑状,其形飘逸,其辞淡雅,故名之为咏):“造物的神呀!你的子民将最珍贵的美酒献给你!愿你佑我等风调雨顺,万世永兴!”说完扑通跪下,把碗中酒徐徐洒在地上。
国氏族人再次被神使的神奇表现感动了,纷纷学着洒酒祭神。他们质朴的脑子里永远也想不到一个普通人能创造出这么些神圣和奇异的仪式,对慕名一的崇拜一次又一次的提升,每次似乎都到达了,可是下一次却又轻易突破至更高的层次。你不得不承认,慕名一的第一次“神棍”演出,实在是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