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宴主席较近的慕氏族人已听到慕名一的宣言,纷纷交头接耳,不一会儿,席内大多数人都已了解情况,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兀自不语的周帝身上。
坐在周帝一侧的慕名钟看到父亲仍未回过神来,忙低声冲着低头跪着的慕名一斥道:“小五,别胡闹,快起来!”慕名一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却咬着牙不吭声,坚持低头跪着。瑞宁皇后看了看不听话的小儿子,又担心的看着仿佛石化般的丈夫,欲言又止。
“名一,你起来吧!”周帝慕江清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平和,到像没什么事发生一样。
慕名一头压的更低,身子一动不动。
“小五,站起来!听话!”瑞宁皇后急忙的低声说道。
慕名一头微微抬起,看了看母亲,又低头下来,仍是不起身。
“名一!你可以起来了,听见没有?”周帝再次开口,言下已有几分怒意。
“嗯?”周帝鼻间轻哼,虽是面上不动声色,已有威势压下。
慕名一身子一激灵,答道:“是!”蹭的跳了起来,老老实实站着,头始终不敢抬起。他自小受父母宠溺,生平见过的人,除了姐姐以外,别说责罚打骂,就是连有求不应的也没几个,现在感受到父亲的怒意,自知闯下祸了,什么海外仙山,宝藏奇缘,早忘到九霄云外,心下已抱着受责的信念了(挨打大概还不会吧?天神保佑!)。
“远行的大船尚在建造,你还有很长时间做准备。”周帝说着停了下来,两眼看着慕名一。
“啊?”慕名一立刻抬起头来,看起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隐约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海外之行,责任重大,非比儿戏,远离家国,凡事自裁,你需慎之又慎!”周帝继续说道,“由即日起,经院会专为你开设一些课程,为远行做些准备……”
慕名一总算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明白远行一事已获父亲首肯,虽然他看不出是什么使事情出现了转机,不过好在结局完美,管不了那许多了。他这时自顾自的憧憬未来,恨不能明日就登船出海,扬帆远航,父亲说什么早已充耳不闻。
周帝吩咐几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多言,反正造船才刚刚开始,至少也得一、两年,需要嘱咐什么话,需要交代什么事,总还有大把时间去做。慕名一向来大大咧咧的,从不会追究细节问题,能去已是侥幸,为免节外生枝,自然不敢问东问西。
待到周帝说完,原本平静的慕氏族人坐席立刻又沸腾起来,人人都在议论皇子出游一事,关于五皇子能否远行,为什么要远行,他的远行与帝国即将开展的扩张行动之间有什么诡异联系等等内容被不同的人反复提出来作论证,特别是能否远行一项,坚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莫测高深分析者亦有之,有好事者已偷偷开出价格打赌五皇子会不会真的随船远行,总之各人都有各人的观点,各人都有各人的见解,争论很激烈,结果却是没有,一切都得等到两年后才见分晓。
隆重的家宴有些不太礼貌的结束了,本来慕氏族人聚会一向斯文有礼,节制有度,奈何今日聚会高潮迭起,悬念丛生,心里的疑团和感慨由不得自己控制,若是不找个人说说,恐怕大家都得憋死,厅内嘈杂直至宴散未休。这也不奇怪,半日会谈中爆出的消息实在是过于震撼,如果这个时代有新闻媒体,翌日的报章杂志、电台电视必定清一色的滚动报道“皇室秘闻”这样的栏目。只是周帝一家的坐席倒是显得有几分冷清,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自然有话要说,不过周帝不再提起,却也没人敢重开话题,或许等到周帝哪日自己提起,大家再劝劝也不迟。
夜,乾宁宫偏厅书房。周帝立在窗边,大皇子慕名钟和驸马汤良随侍一旁。周帝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远方,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散落在无边静谧的星空里,良久,他收回目光,侧过身,向二人问道:“你们跟着来,除了要告诉我陵卫队近期的情况,大概还有别的事情吧?”
慕名钟和汤良对视一眼,两人看来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眼神之间似在彼此鼓励。最后还是慕名钟先开口说话,他清了清嗓子,对周帝说道:“我们大家都觉得五弟太小,现在出外历练未免太早……”他看了看周帝,又说道:“四海之游,前程未卜,或许一路坦途,又或许艰难险阻,船队孤悬海外,意外在所难免。这些东西,五弟年少懵懂,是不会考虑得清楚的,他不过一时任性,父亲不要与他计较。不如我们吓唬吓唬他,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周帝看向汤良,似在征询他的意见。汤良道:“五弟为人,向来随性,少年人家的愿望,变化总在瞬间,说不定他明日就后悔了,反正出航准备事宜庞杂,我们还有时间,不必过早定论,去或不去,还请从长计议。”汤良为人圆滑,向来不把话说满,本来他和慕名钟受家人托付前来进谏,不过他担心周帝生气,说得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不去”的诸多情由倒是干净的都推到慕名一的身上。
周帝没有针对二人的观点作答,却突然问道:“你们年少的时候有没有自己的梦想?有没有一件自己最希望做的事情?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样的人?”
二人默然,一同点了点头。周帝又问:“如果那个时候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们会不会去做?”
二人却似都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