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弼忬讨厌这味道,觉着比四川火锅(带中药味的)加四川麻辣烫(放中药下脚料的)混合的味道还要茺。然而与赌的诱惑刺激相比,这味便不值一提了。
游戏房蛇鼠混杂,三教九流,从刑满释放的到无业游民,从黑社会到小扒手,从大流氓到小混混,从皮条客到小鸡鸭,加上些贩吸毒的,这里什么人都有,除却好人正经人。
刚踏进机房就被那股气息包裹住,杜弼忬站门口适应了一下才抬脚向内深入。
今天人和昨天差不多,都是些熟面孔,杜弼忬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中年人,还是昨天那个位置,杜弼忬径直走了过去。
中年人悠闲地坐在真皮转椅之上,抽着烟,半睁着眼仿佛要睡着的模样。
机器按键上方参差不齐地随意放着一叠红色纸张,看来今朝又赢钱了。
嘴里叼这烟,燃着并不吸,烟灰积了老长,一条笔直的烟向上升腾,到了一定的高度分叉再分叉,直至一片混沌。
杜弼忬见中年人机器上显示还有八千多分,然而并不压分,靠着椅背,眼睛看不出是眯着还是全闭着,仿似睡着了一般。
中年人边上坐着一个三十六七岁的胖子,满头满身的臭汗,一直封顶着压,自杜弼忬进来至今短短十几分钟已输了不下两千块了,嘴里骂骂咧咧着,手里压分不停。
中年人微张开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如同看着一个出丑的孩童。
半小时,胖子已经输了八千多,奔驰宝马奥迪各三门,共九门,把把封顶,然而这机器邪门得很,连着开了十八把胖子没压的小倍的三色捷达,接着开了把十一倍的黄色奥迪,大家都以为要出货了,每台机器上都死命压奔驰宝马,胖子更是激动地紫红色脸流汗油。然而事与愿违,又连着开了十一把蓝捷达,续着开了七把黄捷达,所有人都被吃光了分,更没勇气上分了,呆呆地看着,胖子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一陀肉泥瘫在靠凳上,目光无神而呆滞。
中年人见所有的机器都清分了,一个个不是龇牙咧嘴骂娘,就是神情恍惚不言一语。
中年人坐直身体,方才的养精蓄锐后整个人一下有了光彩,两手往机器上一放,嘀嘀地压分声不绝于耳,奔驰宝马奥迪捷达,红蓝黄各三门共十二门,每门九十九分封顶。机器转动,慢慢开始减速,停下。居然是统统有奖50倍!也就是所有压分乘以五十!
继续封顶,二十秒压分时间到,机器转动,慢慢减速,停下!红色奔驰六十倍拉两万分彩金!
所有分散在各方位玩苹果机老虎机兔子机投硬币机的都聚集了过来,围成一圈观看着。
接着封顶,二十秒压分时间到,机器转动,慢慢减速,停下!射灯!机器发出机枪扫射声,射了一个红奔驰,又射了下方一个红奔驰,一个蓝奔驰,两个红宝马两个蓝宝马。所有观看者都目瞪口呆。
封顶,二十秒压分时间到,机器转动,慢慢减速,停下!十四倍的蓝色奥迪,没亏,赚了几百分。
中年人叫了声“下分!”一个黄毛长发的小伙子默默出现在中年人后方,在腰包里拿出一踏钱,点出三万块,叫了声谁也听不懂的家乡话,一个光头,头上有刀疤的青年又拿来一叠钱,又点出三万两千三百块,然后说了声“点一下”。也不管他点不点,钥匙在机器上一插一旋,分数清零。
杜弼忬看着中年人,知道此人绝不简单。他眼睛不大,在微睁的眼缝透露出无尽的深邃,眼球漆黑而闪亮,如黑珍珠一般。杜弼忬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
杜弼忬手痒至极点,奈何穷困到袋中无叮当响声,急迫煎熬,似烈火焚心,千蚁啃骨。个中滋味赌徒们最为清楚。无怪乎自古便有赌到卖弃妻儿家破人亡最终他杀自杀的。
杜弼忬脑壳瓣里突然闪出一个邪恶的念想,他为自己思想里出现的这个念头惊讶不已,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手心直冒汗,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中年男子已经点清了钱走到门口,左手撩起了许多块透明塑料拼起的门帘屏风抬左脚跨出了门,杜弼忬狠命点了下头,仿佛做了个事关全人类般重要的决定,神情不再犹豫,坚定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狂野杀气,举步跟出。
踏出游戏房是一条车水马龙的主街,一直往西穿过两个街区便到达了贫民区,这里大多住着些外来打工的各色男女,两排违章建筑中间形成了一条拥挤而肮脏的路,原本狭小的道路两旁摆放着卖肉卖鱼卖蔬菜白面馒头的各色小贩,显得更为拥挤嘈杂,却也给人异常繁华热闹之感。电影里旧上海贫民窟的种种,当今社会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