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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2 / 2)

绿色的是褂子,红头白身的小瓶是“44776”美容蜜。春节接见以后,白勒克的姐姐记住妹妹的嘱咐,到处打听,终于买到她指定的蜜。没等送来,便接到劳改农场的死亡通知。妹妹死了,家里没人用这种时髦的化妆品,放在遗体手里随葬,也算当姐姐的一点心意。但是赶到这里,人已入土。姐姐坐在红蒿丛中,为这个苦命的妹妹流了不少眼泪。从小爹妈就偏心,好吃好穿总是留给小的,考上大学以后更是家里的“王”。姐姐不计较,她也疼小妹,长得好,又聪明,一家子的希望都在小妹身上。直到进了局子才知道小妹干的是这个行业,爹妈臊得在街坊四邻面前抬不起头。她却知道老两口子心里还是疼妹妹,还盼这个老闺女学好,来信要什么就送什么,哪怕家里天天咸菜窝头。她来晚了,最后一面没见着,怀着深深的遗憾,她把那件死者最心爱的绿衣覆盖在坟头上,压上那瓶没开封的“44776”。想起一个街坊老太太的话:“白家姐妹俩一个是还债的一个是讨债的。”她叹了口气,讨债鬼大概讨够了数,一伸腿走了;还债鬼还没还清,还得回去侍奉二老。

九斤黄和柴鸡躲在厕所的旮旯里欣赏战利品。打开“44776”的瓶盖,一股清香冲淡了茅坑里冒出的恶臭。九斤黄挑了一点抹在柴鸡脸上,果然那块黄黑的皮肤变白了,她得意地说:“这玩意儿就比你那大红纸强!”柴鸡费了大劲才套上绿褂子,衣服的下摆刚到她的肚脐眼,她也不理会,自觉十二分的“亮”,扭头对九斤黄抛去一个媚眼,引得九斤黄涎着脸凑过去:“怎么样?当姐姐的够可以吧?这回可得依我了!别像前两天,一个劲儿躲着我!”

“哪回没依你?前两天不是方队长呲儿咱俩来着?你怎么怪我?”柴鸡早已不是雏了,又抛过去一个眼风,招得对方心里直痒痒,正要有所动作,远远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九斤黄一阵紧张:“快脱下来!”

脱已经来不及了,柴鸡手忙脚乱穿上自己那件褪了色的紫花布衬衫,三伏天捂上两件褂子,她的鼻尖额头顿时冒出汗珠,可是她心里却比喝下一碗冰水还舒坦。什么叫福气?“福”就是“扶”,有人帮扶,心想事成。这就是“幸福”。

鸡窝十四(1)

“快去领药,要不还得死人!”游大夫像个巫婆,自从白勒克死了以后,几乎天天对方队长念“咒”,方队长都听烦了。不过她也觉得这个“巫婆”念的“咒”有理,外表最壮实水灵的反而第一个向阎王报到,三组其他几个那地方比姓白的烂得更邪乎,没准真的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她可不希望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发生这种事。当然不等于她同情这些妓女,她认为解放后大部分暗娼是自愿的。进了劳教队,白天黑夜的谈话教育,她们口头上答应得真叫脆,但是看得出这帮人没死心,有的可能暗暗咬牙切齿骂公安人员是“傻冒”,不让她们大把赚钱不让她们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每逢遇到这种女囚,方队长就上火,恨不得随她们去烂死了算。但是方队长是老公安,尽管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一点不露,只是瞪了游大夫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要?眼下三夏大忙,有人管这些小事吗?”

小事?人命关天还是小事?不过游大夫不敢反驳,只是苦着脸说:“我这儿只有apc和龙胆紫了,再出一个白雪玲怎么办?”

方队长想了想,把那盒青霉素找出来交给她。游大夫说:“这也不够啊!”

“这还不够?你别扣下几支就够了!”

“哎唷我的队长!这东西能吃能喝还是能当钱花?我扣下干吗使?”

“行了,行了,不扣更好。过几天我去领药!”

人算不如天算,过几天场部决定让女劳教队全体上葡萄园收葡萄,领药又拖了下来。

雨季一过,接连十来天大太阳暴晒,葡萄园一天一个模样。一支看不见的魔杖悄悄点了每一串果穗,青涩细小的葡萄姑娘逐渐膨胀多汁,颜色也由青转紫,一串串宝石一般凸现在碧绿的叶丛间。虬结盘屈的老枝全身披挂几乎被压趴下,幸亏有粗铁丝和水泥柱子支撑着它们。葡萄姑娘陆续由一变到十八变,差不多每天都有一大批成熟。慈渡劳改农场的葡萄品种好,周围的坟地使爱吃荤的葡萄营养充足,囚们又体贴入微地伺候它们,一串串个大饱满,相貌又好,吃口又甜,极受市场欢迎,是慈渡劳改农场一大收入。采收葡萄是一项细巧活:必须在八成熟的时候收下;必须轻拿轻放,否则装筐运输压破掉粒就不值钱了。男囚做这个活不合适,一来重手重脚,娇嫩的葡萄受不了,往往没等运出去就酿成酒了;二来男囚的胃口大,葡萄园面积辽阔,枝叶繁茂,没法监督,最好的葡萄都装进他们的肚子,农场损失太大。葡萄园入口处有台秤,收获季节进园和出园的每个囚都得称体重。男囚中曾经出现进出的数据相差一倍的纪录,这个出园体重翻了一番的“冠军”回号以后便因胃爆裂死亡,上边和下边溢出的排泄物全是葡萄。女性做任何活都轻拿轻放;她们的胃口相对小一些,农场的损失自然也少一些;唯一的缺点是体力差,这没什么,叫马号多配备几辆大车开进园去运输就可以了。

消息传来,女劳教队的“大肚女”们纷纷欢呼。收葡萄第一天,各个号子居然剩下许多窝头。这时最抢手的“商品”是柴火,用来烤窝头片。原因很简单,窝头烤干了才能保存。历经大饥饿,饿怕了的女囚像老鼠一样精通储存粮食,即便是每月能收到一个邮包的囚中“大户”,也懂得“积谷防饥”的道理。这时“三年自然灾害”过去没几年,无论是老囚新囚都“谈饥色变”。谢萝这批老囚是熬过了麻绳菜包谷芯“佳肴”的幸存者,饿到极处,曾经用盐汤、酱油汤来糊弄肚子。盐加水吃得个个浮肿,饿得最凶的往往最“胖”。身边的“同窗”头天夜里躺下时还哼哼唧唧想念全聚德的烤鸭,第二天清晨就冰冷僵硬上另一个世界报到了。在工地上劳动的伙伴抬着筐走着走着一个趔趄倒下便没了气。新囚们进笆篱子虽然赶上好时候,囚粮是纯正的粮食,但是“三年自然灾害”她们在社会上的粮食定量也不多,同样挨过饿。进了劳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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