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羽摸摸山才,满意地说:“不错,一根毛也没少。”大都笑了,嘉真羞红了脸,低头不说话。敬斋打趣地说:“毛舵主原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国军军官高就吧?怎么说话真像土匪了?”仲羽作势要踹他。
山才讲了刚才的经历,仲羽腿悬在半空,说:“龙潭镇里热闹了,这次我们行动难讲成败,眼下该收拢人马设法撤退啦。”敬斋不已为然地说:“能杀鬼子不为败,兄弟平安就是胜利。”老实人俞昆怪声怪气地接了一句:“岂在多杀伤?”然后奇怪地问军师:“军师你说,古人是什么意思,狗能治亲邻(苟能制侵陵)?谁家养的狗会咬亲戚邻居啊?”
仲羽强忍着笑,叫大家小声点,别真把带枪的狗引来了。路位正提议天已黑了,赶紧去搞吴家的武器。仲羽和敬斋简单商议一下,决定兵分两路,各带一组,自找工具,迂回接近无子孙家后院,挖地道进仓库偷武器。
仲羽、山才、刘书记和路位正四人一组,敬斋带着宇成、俞昆和看护刘书记的小兄弟刘朝西换上鬼子的狗皮,还真像那么回事。崔嘉真不紫哪来的勇气,借口天黑不敢独自回家,非要跟着去。撅着嘴嚷嚷谁说女子不如男,硬要仲羽答应。山才笑着说:“舵主,带着也好,咱们缺个压寨夫人呢。”仲羽脸红了,擂他一拳,却不知如何拒绝嘉真,只好暗地里叫山才瞅方便了赶紧送人家回去,一个手无寸铁的大姑娘跟着怎么能行?
天已黑下来了,夜色中散布着萧杀气息,每个街头都有横死的尸首,商铺十有八九已打烊,冷清的街道上匆匆的行人只顾快走。一队一队的鬼子兵扛着枪巡逻,刺刀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着寒光;维持会的汉奸们喧哗着来回乱蹿,像摇尾巴的狗做出竭尽忠诚的姿态。仲羽等人掖好手榴弹,把掷弹筒藏进怀里,前后分开,专门绕小路背街走。嘉真到底是本镇人,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两把铁锹,大模大样地扛着,不紧不慢地跟在仲羽后面。只要不被鬼子看见,谁会怀疑一个姑娘家带这些东西去干什么呢?
路位正轻车熟路地把他们带到吴家大院后面的荒地,附近没有人烟,尽管天冷土硬,但草丛还算密,几人放心地选准地方开挖。没多久,几个假鬼子带着游兵散勇来了。仲羽数数,嗬,这队人马有十来个。敬斋得意地告诉他,这身狗皮在晚上还真有用,鬼子汉奸都以为他们是没受领任务的自己人。来的路上,他收拢了几个装乞丐和卖艺的兄弟,王先生他们已经在城里投亲靠友,这时该吃饱住下了。
大伙废话少说,派出两个人把风,其余人一并开工无声作业。约莫一个时辰后,地道挖成形了,下去了三个人。仲羽想问路位正出口的方位,却发现他已不见了,喊又不能喊,只能在人群中挨个小声叫他的名字。
突然,吴家大院墙上的汽灯亮了,附近似乎有人群包围过来。好在大伙都在墙后面的阴暗中,没有全部暴露。仲羽知道不好,低声命令:“不能出声!他们动手我们就扔手榴弹。能出城的出城,不能出去的先去大有祥,到明天再说。”
“哎哟――!”有人在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碰到了,汽灯的光柱扫了过来,远处的机枪开始“突突突”。墙那边传来无子孙气急败坏的吼叫,夹杂着二姨太玉芩的尖叫。仲羽连甩过去两枚手雷弹,炸得墙那边一阵鬼哭狼嚎。宇成和俞昆手中的掷弹筒开始向机枪方向发射,火光所照之处,看见了黑压压的人群。那边也朝这里开炮,顿时炸倒了几个人。院子里开始往外扔手榴弹,在荒地里炸开一团团火花。
腹背受敌,仲羽高喊:“按分组分头跑!”然后一把拽住嘉真,喊上山才,朝西边跑。敬斋边开枪边喊宇成、俞昆和刘朝西往东边跑,引开鬼子。
人群中鬼子只来了一个班,其余的是维持会的汉奸,他们拿手提灯照亮敬斋等人穿着鬼子军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睁睁地看着几人消失在黑暗中。等回过神来,跟鬼子军曹商量一下,赶紧跑到墙根,抬起几具尸体回去请功。没想到他们在抬尸体时,院子里又朝外扔了几枚手榴弹。这次院子里扔准了,惨叫过后,多了几具自己人的尸体。隐约中传来无子孙表扬二姨太的笑声,鬼子兵们怪叫着去追击冒充他们的土匪。
在夜幕下的荒地中,仲羽一口气跑了几里地,停下来看看,跟过来的有三个人。山才气喘吁吁地回头张望,卖艺兄弟李青刚跌跌撞撞地张嘴喘气,嘉真已累得说不出话来,几乎瘫倒在地。仲羽惊魂未定地说:“看来姓路的把我们卖了,大家没受伤就好,可惜刚才被炸死几个兄弟。”山才叹息说:“不好,我的掷弹筒路上掉了。”嘉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忘了…我家还有”仲羽想想,说:“他们现在不会追来了,我们先去土地庙,再去拿掷弹筒。”然后对嘉真说:“该送你回家了,子弹不长眼啊。”嘉真没说话,大胆地拽住他的膀子。仲羽脱下外衣,不容分说地披在她身上,招呼山才和青刚回土地庙。
敬斋他们既引开了鬼子,又引来了鬼子,鬼子痛恨冒充自己的土匪,一路穷追不舍。好在夜间看不清,机枪再“突突突突”也打不准,宇成和俞昆时不时回头,举着掷弹筒赠送一发手榴弹,把鬼子们都打趴下躲避。到了一片树林边上,敬斋他们靠着大树喘气,点点人数有六个,其中有个装乞丐的兄弟肩膀中枪。敬斋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白天在药铺买的药品和纱布,帮他包扎妥当。宇成一屁股坐地下,喃喃道:“逼养的出卖我们,但我奇怪为什么鬼子没包围,追兵也不算多?”俞昆边整理狗皮边说:“逮住姓路的非要剥他狗日的皮,害死我们几个兄弟。”敬斋扶着小兄弟靠着树坐好,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就是路位正。路位正一激动,站起来说:“各位大哥,我姓路的就在这里。我要是告密,会跟你们来吗?”
俞昆头脑一热,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就要动手。敬斋一把拦住,喝退俞昆,说:“路兄弟说得有理,他要是告密,我们刚才就被一网打尽了。应该是无子孙提防我们偷他的武器,那伙鬼子汉奸可能是巡逻中无意发现我们的。”
听他这么一说,俞昆松了手,路位正委屈地蹲下哭了起来,宇成拍拍他的肩膀。敬斋让大家把武器都准备好,往城墙方向去,争取翻墙出城。走在路上,他叮嘱一个兄弟留下,等天亮后去大有祥,设法通知城里兄弟全部出去,鬼子不会一直任由义勇堂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活动。
他们猫着腰避开光亮,悄悄地来到城墙底下,找到最隐蔽的一段,四下张望准备翻越。级任艰难地把受伤的兄弟扶上墙,翻身过去。敬斋回头看看镇里的夜色,回想这天的遭遇,百感交集,寒风吹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突然,城门那边传来骚动,汽灯开始扫射,刺耳的警笛厉叫着划破了午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