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六弟跟母妃要了块腰牌,你明早再回。”
季海放慢手上的动作,四下瞄了几眼这朝阳宫,人影稀少,只有两个小太监在门房那儿站着,连个侍女也没有,样子到真像是宫禁。
掌灯时分,侍卫们巡视一过,晚膳就送了过来,四个小菜,到没什么偏待,看来皇上心里也明白老三是代人受过,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走这一步棋,明明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摆了菜在桌子上,掀开书房的帘子,他正举笔思衬,墨汁已经滴到了宣纸上。
“爷,用膳了。”
灯光给他周身包了层金晕,看起来不像个真人,他又瘦了,脸颊凹陷的厉害,白天穿着皮衣映衬着到不显得怎样,现在衣服单薄,才看得真切。
“季海。”换了张宣纸,开始急书,“这封信,你明天送去二王府,交给二哥。”
装了个信封,放到书桌上。
“记下了,爷,用膳了。”
季海站到一边泡茶,热气蒸着她的额头,几绺杂发湿成条条贴在脸上,到有了几分女儿态。
金谋夹着筷子看过来,一时没转过眼。
“爷……”对上他的眼,马上又转开,心虚地倒着茶。
“季海,你跟我几年了?”
“快十年了,爷那会儿还在宫里呢。”
“啊。”随便应了一声,瞅着她的手发呆。
这些年来,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觉着是个男人了,可今晚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太久,久得让她心里发毛。
“爷,茶。”递过杯子,手却被他攥了去,茶水铺了一桌子,她惊慌地差点叫出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爷,水烫,我找东西给您擦擦。”想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没那个自信不被他看出什么。
“季海……”欲言又止,最后松开了她的手。
低头看时,手上已经被攥成了惨白。
没多想,赶紧拿了块干净的布巾擦他身上的茶水。
“你今晚跟我睡。”头顶的声音传来,她手上的布巾也应声落地……
一晚上晃神晃得厉害,机械式地收拾屋子,跑东跑西,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直到他的脚步踱进内室,她开始浑身发抖。
“爷……”
“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烛光,闪着无比智慧的光亮。他低下头,俯身过来,凭着高她一头的优势,制造更多的压迫感。
“您先歇着吧,我去侧房,这是宫里,奴才怕坏了规矩。”低着头,眼睛定在他的靴子上。
“今晚我说了算。”见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怎么?我们也算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同榻而眠有什么不对?”
“爷。”跪到地上,“您饶了我吧,奴才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乱了宫里的规矩,我一个人死不打紧,连累了凌云我心里不安啊。”
“有家有室?”蹲到她身旁,手指抬起她的脸,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是啊,你已经成婚一年了……”
别开眼不敢看他。
“看来是该给你纳房侧室了,一年都无所出,没有子嗣怎么行?”
绝望地抬头看过去,“爷……”
他的脸色很好,红润且光泽,两眼也是异常的灿烂,轻快地坐到榻子上,这是她十年前见过的那个三王子,浑身散发着贵气与朝气。
“爷,奴才有没有子嗣不要紧,只要您平安开心就好。”这是她十年前对自己起的誓,尽她所能,只求能报答他的恩德。
当年南方连年遭旱,颗粒无收,难民成堆成堆的死去,她眼看着家人一个个倒在路上,再也没站起来,乌鸟啄食着他们的皮肉,她知道自己也会是这种结局,但死的恐惧是那么可怕,可怕到她见了粮食就像疯狗一样扑过去,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精神控制。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夺过米,站到她面前,“想要吗?”她知道自己正大幅度点头,“那以后你得听我的。”
她所能记忆的就这么多了,他那句“那以后你得听我的”就像句咒语,始终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
“爷,我只想跟在您身边,尽我所能帮您做些事,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到,我……”
“行了,下去歇着吧,明早开了宫门就出去,做你该做的事。”背过身,挥挥手。
季海头抵着地面,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