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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阅读(1 / 2)

碑林博物馆的周围有许多象棋摊儿,有些摊位是江湖骗子摆设的骗钱残棋,也有不少捉对儿撕杀的棋迷。老四海闲着没事,经常去观摩,偶尔还会支应几招儿。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中国的君子几十年前就灭绝了。

有一天老四海终于碰上高手了,那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一身对襟裤褂,非常的精神。老者让他想起当年在白云观碰上的老头,就是让他膜拜自己的人。不知为什么,老四海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联系。

老者棋艺高超,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几个棋迷先后兵败如山倒,叫苦不迭。老四海私下里埋怨他们走棋的路数不对,众人情急无奈之下,干脆把老四海推了上去。其实老四海的棋艺也是稀松二五眼,但他凭空背下过好几个经典的棋谱,于是照猫画虎、生搬硬套,往往从一个棋谱里生生地就跳到另一个谱子里去了。老者从没见过这种不讲理的棋路,被唬得手忙脚乱,差一点就要输给这个后生了。幸亏老者是有些真功夫的,他在残棋阶段怒发神威,活活地把老四海的士象破掉,他只得投子认输。

老四海本来以为自己赢了,至少也能落个平局,没想到这老者有翻云覆雨的本事,输得心服口服啊。众人见棋局杀得惨烈,大多明白这是高手对决,便闭口了。后来老四海连连给老者戴高帽,毫不介意输棋的尴尬,这一来老者立刻将这后生引为知己,死活地要请他吃晚饭。老四海推辞不过,便跟着老者来到了老孙家泡馍店,要了两个馍,一边掰一边聊。

老者是个离休干部,快八十岁了。

老四海叹息道:“您老长寿啊!我父亲只活了四十五,我已经三十多了,如果照我父亲活的年岁说,我也算是年过半百了,也折腾不了几年了。”

我们的阿波丸(2)

老者“呸”了一声:“你这年轻人真会胡说八道,你爹吃什么?你吃什么?你爹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这个能比吗?我告诉你,你们的施展空间太大了,天下之大,任意驰骋啊。你就是干了些出格的事都没关系,社会永远都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老四海差点笑出来,这老头子不像个离休的人,倒像个教唆犯。他笑道:“出了格,就得让人家抓起来了。”

“那可不一定,关键是你怎么干。”老四海摇头,老者道:“现在是盛世,盛世就是别人剩下来的事,我们干。也就是说,别人不稀罕干的事,咱们干。”

老四海哈哈大笑,没想到老者的思维如此活跃,简直就是个愤青(愤怒青年)。“别人不稀罕干什么呀?”

老者认真地说:“上个月,有个市公安局抓了个小偷。那个小偷挺老实的,全坦白了,他说自己曾经在某某人家里偷出了十二万的现金。后来公安局就派侦察员去核实这件事,可某某人根本就不承认有失窃这事。嘿嘿,你想啊,他是人民的仆人,仆人家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现金呢?仆人怎么会比主人还有钱呢?凭他的工资吗?”

老四海灵机一动,马上问:“后来呢。”

“后来公安局就把小偷放啦,失主不肯承认,案子能算数吗?”老者终于把馍掰完了,他招呼着伙计上汤,然后又转向老四海。“这就是别人剩下的事,人家早就不稀罕干啦,哈哈……”

老四海嘿嘿干笑了两声,鸡的形象逐渐清晰了。不,那不是鸡,是凤凰啊!

估计老者是平时找不到说话的对手,二人聊了好几个小时,话题也是千奇百怪。他们聊到了ufo,聊到了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聊到了恺撒大帝到底是自杀还是被暗杀。最后老者道:“你喜欢听黄段子吗?”老四海使劲点头,老者笑着道:“我给你说一件真事吧,这故事只有咱们北方人才能听懂。五几年呀我们下乡办扫盲班,有个女教员专门给农村妇女扫盲。有一次她教大家写‘日’这个字,女教员担心农村妇女不明白‘日’的含义。女教员就解释说:二十四个钟点是一日,也就是说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没想到,那些农民妇女一听这话啊,个个是面露恐惧,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女教员不知细底,问大家明白了没有。有个四十来岁的半大老婆就站起来了,带着哭腔说:老师啊,这一天一日还可以,一日一天!可受不了,真受不了啊。”

老四海哈哈大笑,夸奖老者是淫心不死。

老者微笑道:“很正常,人有筛糠之力就有淫色之心嘛。不过呀,这件事也说明了另一个道理。你琢磨琢磨,一天一日还可以,一日一天就肯定要出事了。这道理叫适可而止。”

老四海不说话了,老者的话难道是另有深意吗?

老者盯着他的眼睛,白眉毛和白睫毛几乎就要碰上了。“你下棋不走正路,为人也差不多,所以说你是吃偏门的。记住了,你就是再能耐你也不能把天捅个窟窿,大家都在这天底下过日子呢,所以一定要适可而止。好在你这人是有心计的,这话你自己想吧。”

老四海愣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把账结了。再次回到座位时,老者已经不知去向了,他忽然觉得这老头子有那么点神秘,像一缕缥缈不定的烟。想了好久,老四海竟想到了白云观。那年他和花儿一起去烧香时,也碰上过一个小老头,那样子和老者差不多,也许人一老,模样都差不多吧?那老头让他给自己烧香,这老者又让自己适可而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四海清楚,天当然是破不了的,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捅破的。即使破了也没什么,天外有天,大不了还可以跑嘛。

关中平原物产丰富,风调雨顺,据说自古就没有饿死人的记载。人们有闲心也有闲钱,所以这一带民间手工艺非常发达。

老四海从西安出发,一路走一路玩儿,过咸阳、穿武功、游览了扶风,最后到达宝鸡。据说炎帝他老人家就是宝鸡人,而佛教也是通过宝鸡传入中原的。

老四海的确有几分文人气质,他本来想去五丈原,看看那地方到底是何等险恶,以至于要了诸葛亮的性命。但抵达宝鸡一打听,居然已经走过头了,去五丈原应该从武功南下为最近。老四海很是泄气,他闲来无事,便在宝鸡市内随处溜达。后来他转到渭河边的一条小街道上,看到些贩卖工艺品的摊位。老四海在街上流连了二十分钟,便看中了一个摊位上的泥塑马。泥马是灰白色的,马身上画着黑色的图腾纹,泥马造型夸张而可爱,颇有点写意画的风格。老四海喜欢这东西,当下就买了几匹,价钱也算便宜。估计老板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他拉着老四海是说长道短,最后非要让老四海承认他是艺术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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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阿波丸(3)

老四海无奈地说:“不过是个玩意儿。”

老板怒道:“我用《易经》测算过,我这东西早晚得上了生肖邮票,等我死了,我这东西是要价值连城的。”

老四海心道:干脆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吧,然后这摊上的泥马就全是我的啦,全都价值连城啦。他嘿嘿笑着说:“你知道鹦鹉吗?”

老板茫然地摇头。

老四海表情木然地说:“我有个朋友买了只鹦鹉,就是能说话的那种鸟。卖鸟的老板说:他的鹦鹉是什么都会说,我朋友不相信,就来了个当场实验。我朋友说:我会走。鹦鹉也说:我会走。我朋友又说:我会跑。鹦鹉也说:我会跑。我朋友挥着胳膊说:我会飞。鹦鹉愣了一下,说:你吹牛逼!”

老板大张着嘴,一时间没想明白老四海的意思。老四海知道陕西人都是暴脾气,他担心人家动手。于是抱着泥塑马,飞快地消失在人群里。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人的嘴往往是最讨厌的。所以人说话不能太损,要嘴下留德,否则,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将来就得怎么吃回去。几年后,老四海真在生肖邮票上看到了泥塑马的形象,当时他后悔得给了自己两个嘴巴。也正是从那天起,老四海又想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绝不是无所不能的,自己的知识结构中依然存在盲点,所以还要多读书。

老四海抱着泥马跑到宾馆门口,忽然想明白了,这玩意儿明明就是个累赘。泥马是好看,却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还沉甸甸的,万一碰一下就碎成瓦片了。老四海是四海为家的人,抱着它行走天下,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他有心把泥马扔进渭河里却又舍不得,寄回老家吧?兄弟们要是看到这么个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东西,保证会认为他们大哥是痴心疯了。

最后他忽然想到了菜仁,实在不行就给他吧,好歹他也算救了自己一条命啊。老四海有个私心,留着这条线儿有用,将来在外地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去伟大首都巡游一番。北京的金山上,什么宝贝没有啊?是啊,北京有菜仁老兄,还有一个联合国的干事理查,嘿嘿,这两条线索足够了,将来一定要在北京干一笔大的。想到这儿,老四海跑进邮局,将几个泥马打邮包寄了出去。

寄出包裹,老四海无意间在邮局的报刊柜上扫了几眼,报纸上有条醒目的大标题立刻把他吸引住了——《当代大禹》。老四海的第一个反应是:大禹是圣人,谁是当代圣人?第二反应是:不要脸!最近这几十年里,中国的所有圣人可能都重新投过一次胎了。什么当代鲁班,当代愚公,孔圣在世,扁雀再生……怪不得西安老者说现在是盛世呢,圣人投胎的时代自然是盛世!现在又弄出个大禹来!难道这家伙有规划江河走向的本事?

老四海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便买了张报纸,他想看看这当代大禹到底干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圣迹。

这是一家陕西省内的小报,文章是介绍一个县级头头的动人事迹。据说头头在汉中地区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供职,工作中极其敬业,与农民同甘共苦,六过家门而不入,简直是善良到极点了。老四海心道:物极必反,好得没边的人,往往是坏透了的柿子,一肚子坏水。再往下看,他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报纸上说头头他妈生重病了,头头为了参加一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会议,含泪而没有看到母亲的最后一刻。从此老娘的死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但老娘死后却认为忠孝不可两全,她曾经托梦给头头,让儿子一定要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四海哼了一声,心道:这明明就是宣扬封建迷信嘛!这个写文章的记者保证是半个文盲,“死而后已”的不是大禹,是诸葛亮。文章是看完了,老四海也快吐了,然而文章下面的一张照片又使他眼前一亮。那是头头平时的工作照,这家伙昂首挺胸地站在一辆三菱吉普旁边,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老四海心思一转,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环节,这照片里有问题。这种汽车他是认得的,是八个缸的自动挡的卫星导航的三菱顶级越野车,售价应该在120万人民币左右。

120万块钱!在陕南山区这些钱能兴建十几所希望小学了,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头头居然坐着如此高档的车!哪儿的同甘共苦呢?这就等于说,大禹当年是坐着十六人抬的轿子治水的。另一种可能是这个县根本就不穷,不穷哭穷,不过是蒙骗些政府扶贫资金。

由此老四海什么都不敢信了,文章的所有内容都成了疑点。一个县级头头参加的会议能解决什么大问题?能重要到什么程度?为了个破会,竟连老妈的最后一眼都不稀罕看啦?这种人是禽兽啊,是鸟!突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老四海脑子出现了,要射就射这样的鸟!不,他不是鸟,他是还没来得及长毛的土凤凰,应该是很容易得手的。

我们的阿波丸(4)

老四海跑回宾馆,坐在床上盘算了三个小时!他将手里掌握的所有资源统筹了一下,然后决定先去福建,再回西安,最后去汉中。

射凤凰行动从福建开始。

老四海先是坐飞机来到福州,然后又坐上了去平潭岛的渡轮,在平潭岛租了一条渔船直奔牛山岛。

船老大见老四海是个北方人,便询问他来福建的理由。老四海假装轻松地问:“这一片海域里有没有沉船?”

船老大说:“我们海边是年年都沉船,太多啦。”

老四海说:“那是条日本大轮船,五十年前被美国人的潜艇打沉的。”

船老大拍着巴掌说:“阿波丸!你说的是阿波丸,就在前面不远的牛山岛沉没的,我们这儿的老人都知道。”

老四海说:“1980年国家是不是打捞过一次?”

船老大更加兴奋了,自豪地说:“我当年就是参加过打捞的,可风光啦。你要是想看看地方,我带你去吧。”

老四海说:“到了地方,你给我照几张相片吧。”

船老大满口答应。

渔船开过牛山岛,大约走了十几公里就到了一片开阔的海域,远远的有几只破旧的浮标,在海面上荡来荡去。船老大说:“那就是当年打捞阿波丸时留下的,一直没用,都快坏了。阿波丸就应该在这一带。”老四海在浮标处拍了几张照片。之后他又命令船老大开到牛山岛去,在岛碑附近和当地渔民又照了几张。

最后他问船老大:“这一带有没有潜水员。”船老大说:“有,都是抓龙虾的,装备都是海军淘汰的。”老四海让他找来潜水员,在海边又和民间潜水员们来了几张合影。

再之后老四海便回福州了。他在福州也没闲着,再次动用百宝箱,一下午的功夫就伪造出十几份假文件来。

全部事情处理停当,老四海又坐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现在是阴历八月,虽然是福建,但上飞机时老四海已经感到一丝凉意了。

乘坐飞机,最好的活动是吃掉免费快餐后睡大觉,所以常坐飞机的人大都是胖子。老四海就是这么干的,吃了东西,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

飞机飞越江苏上空时,一阵躁动把他惊醒了。老四海睁眼一看,觉得机舱里的人一水的面色铁青,神色惶恐。他急忙向窗外望去,只见一股股的黑云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几道横贯机窗的闪电将天空打了个支离破碎。老四海竖起耳朵倾听,但机舱的隔音效果不错,居然一点儿雷声都听不到。广播里宣布,机舱内暂停服务。乘客们纷纷议论着,不少人流露出担心和恐惧。而老四海却有点幸灾乐祸了,他老家有句俗话:二八月打雷,遍地都是贼!

老四海觉得最近有点儿晦气,过琼州海峡的时候碰上台风了,这回又遇上暴风雨了,真倒霉!飞机上的事大多是有惊无险的,虽然老四海不大情愿但飞机还是安全着陆了。他不想耽搁时间,出了机场便直接跑到西安市的人才交流中心,用一个假的公司执照换了真的招工证明,然后便坐上了去汉中的火车。

路上,老四海心里一直在打鼓,这次行动完全脱离了他的行事风格,是属于事先策划的。他一直认为策划得太周密了,往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到了汉中,他在当地汽车租赁公司租了一辆桑塔纳,然后让司机开到“大禹”所在的县城。

县城离汉中有百十公里,全是盘山路,路况极其艰难。

老四海是真有股子闯劲,到了县城,他便单枪匹马地杀进县政府人事部,派头十足地请主任亲自出来说话。老四海在北京上的大学,满口的普通话。而这地方是个闭塞的小县城,是个猪命比人命金贵的穷地方。工作人员觉得这家伙衣着鲜明,气宇轩昂,口音和电视里的播音员一模一样,立刻就心虚了。没办法,他只好把主任请了出来。

老四海把招工证明扔到主任面前,冷冷地说:“我要三十名工人,要求身体强壮,有一定文化基础,为人可靠,最重要的是没有外出打工经历。这事需要你们配合。”

主任有些恼怒地说:“我们人事部是管干部的,招工的事不归我们管。”

老四海一扬眉毛,阴阳怪气地说:“这事你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说着,他又将一张来头惊人的假介绍信摔到主任面前。

主任照镜子似的端起介绍信,面孔一点一点地抽缩成一个面团般的小疙瘩。“您是替他们招工?”

老四海怒道:“我不是替他们招工,是以他们的名义招工。我再告诉你,所有工人的工资是月薪2000块,而且三险齐全。”

我们的阿波丸(5)

“那我去得了,我工资才一千多块。”主任脱口而出。

老四海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岁数不行了,不过你要是帮我们把工人找齐喽,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定的辛苦费。”

主任脸上放光,双眼之间的距离骤然便拉大了一倍。“您放心,三十人不算什么,我能给您找来三百人。我们这里是贫困县,越穷越生孩子,每家都好几个大儿子呢,好办!”

老四海依旧是副冷面孔:“我只要三十人,最重要的是身体要过关,我要亲自核查他们的体检表。”

主任点头道:“您放心,这事没问题,由您随便挑。我们这儿是山区县,是国家级贫困县,穷地方的孩子身体都特棒。嘿嘿,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不得把他们乐疯喽。”

老四海道:“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

“总不是炸碉堡吧?”主任问。老四海摇头。主任猛然一拍脑门:“不是炸碉堡就有人干,对了,工资是直接发给他们还是由我们代发?”

老四海冷笑道:“你们是想抽头吧?”

主任向外一指:“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老百姓太穷了,要是直接告诉他们一个月给两千块,保证得闹出械斗来。再说了,我们部门的经费实在是少得可怜,政府财政有限啊。当然了,这钱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我们要承担一定的管理责任,事情很多的,都是要发生费用的。”

老四海烦躁地说:“随你的便,只要把合适的人给我找齐了就行。”

“您放心吧,三天,三天之内,我们保证把人给你带过来。”主任忽然想起了什么,满脸赔笑道:“同志,您招工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呀?大城市里也有不少民工,听说他们的工资也不是很高啊。对了,您刚才还说什么?最好不要有打工经历的,这事有点怪。”

老四海面有怒色:“凭你们这些人的素质,也只能当个基层干部。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告诉你吧,就我这件事,可着你们全县找,顶多是你们头头有资格知道知道而已,别人连问的资格都没有。”说完,老四海大模大样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盯着呆若木鸡的主任道:“我住在县招待所,有事直接通知我。”

出了县政府大门,老四海看见迎面来了个怪物,惊得险些转脸就跑。那是三个圆滚滚的东西,它齐刷刷地向老四海移过来,如鬼魂。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明白,是个挑着两大筐蜜橘的中年农民,竹筐是细高细高的,有将近一米二那么高,而那个农民身高最多一米五,担子挑在他肩膀上就活像三个人亦步亦趋地行进着。农民的岁数已经不小了,瘦小枯干。他穿着蓝布中山装,戴着套袖,头上还包着块蓝布,脚下是黑绿色的破胶鞋,那样子让人想起很多老电影里的景象。老四海的心颤了一下,不知怎么,他想起老爹来了。

这是个繁荣的小县城,到处是卖甘蔗、香烟和蜜橘的小贩。老四海觉得这地方与四川的风格差不多,人们普遍矮小但异常精悍。刚才他向那个矮个农民买了几斤蜜橘,又顺手掂了掂竹筐的分量,居然没拎起来。农民惊讶道:“咦,你是城里人啊,你们城里人是挑不动的,别把腰扭啦。”说完农民将老四海给他的一块五毛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揣进胸口。然后他肩膀一耸,双腿一弓,担子就轻飘飘地上去了。

老四海坐进桑塔纳,大大方方地来到县招待所。出示了一张介绍信,要了两个房间,然后便住下了。他告诉司机,随时听候调遣,然后又塞给他五十块钱,号称是小费。司机自然是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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