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懵懵懂懂地把车开到了我和卢雪第一次恋爱吃饭的大排档那里,几年过去了,这里还没有拆迁,只是吃饭条件比以前好很多,开始用一次性的餐具了。
当年,我是故意带卢雪来这里吃饭的,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娇生惯养,适不适合做相夫教子的老婆。今天,命运和我开了一次玩笑,我是无意地又故地重游,和卢雪一起吃散伙饭,当年我检验卢雪做老婆的资格,可最终运转下来,其实没资格的反而是我。
我有点触景生情了。
还是那几个菜,都是卢雪点的。她古怪地问我: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在这里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卢雪问: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吃的什么菜吗?
我指了指肉末茄子:就记得这一道。
卢雪惨然地笑了:陆明,我一直记得咱们第一次吃饭吃的什么菜。在我心里,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晚餐。
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卢雪的手说:都是我的错,不知道珍惜你,才走到了这一步。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是无比真诚的。虽然在卢雪要和我离婚的那20多天,我也说了许多求饶和恳求的话,但很多都是基于临时应变,为不离婚而堆砌的语言。说了那一大卡车的话,还没有这句话能表达我心中的真正悔意。
卢雪轻轻地把手抽出,夹了一道菜到我的碗尖上:都过去了,吃饭吧。你还是馨儿的爸爸。
我陡然之间才发现,此时此刻,我与卢雪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还有个共同的骨肉…孩子。她是我们之间仅存的纽带。很难想象,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离婚后,是不是以后都是毫无联系,杳无音讯,因为没有“一根线”牵住。
多少年来,我都没有在大排档吃过饭,但今天吃着菜,鼻子闻着炒菜的油烟味,身在嘈杂的人群中,我眼里又浮现出与卢雪第一顿吃饭时的情景,她那时吃得很香,还一本正经地向厨师询问一道菜的做法。而时至今日,物是人非。
我强笑着说:那天吃完饭,我还去夜市买了两根桃核的手链呢,才3块钱。
卢雪低头扒着饭,再也没说任何一句话。只留下我一人在心中无趣地絮絮叨叨,我就像一个90岁的老头在暗自怀念逝去的年华。
送卢雪回家的时候,我说咱们的存款和房子你都知道,你看怎么办?
卢雪捋了捋挂在耳边的头发说:我说过,只要有馨儿,其他什么我都不在意,你就把我这几年的工资让我带走吧。
卢雪这个反应我事先已经预料到,她不是那种爱钱如命的女人。尤其在离婚分财产的这节骨眼上,她并没有得寸进尺,既然得到了女儿,她也就满足了。
我吸溜着鼻子说房子是我爸妈买的,我没权利处置,除了你的工资,存款你带一半走吧。
卢雪突然脾气就大了,她在车里一跺脚: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我想不明白,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这是给她钱,不是给她炸药包啊。
我把车停在路边,很奇怪地看着她红着脸发火。车子里的灯有点问题,忽明忽暗,照得我们俩人的面孔像过胶片一样,闪闪烁烁。
卢雪用手蒙着脸啜泣地说:陆明,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肩膀一耸一耸的。
从这句话中,我才真正知道,卢雪对我们之间的婚姻是有留恋的,我鼻子忽然间就酸溜溜的了。
我们到了她家楼下的时候,我丈母娘正抱着馨儿在楼下玩,女儿渐渐地大了,她看到了卢雪,会笑,会挥舞着小手,虽然不会说话,但就是要让大人知道她高兴的心理。
馨儿好奇地睁大无邪的眼睛看着我,脸上肉嘟嘟的,她忽然天真地对我咧嘴笑了起来。刹时,我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后来每次回忆起卢雪用手蒙面啜泣的场景,我就心如刀绞。她是因为跨不过心中的那道坎,实在接受不了我这个风流成性的老公,才离开了我。我相信她还是爱我的,起码曾经爱过。
我的这段失败婚姻用千言万语也说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从此我又过上了单身汉的生活,在离婚后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和江娅楠做过那些破事,主要原因也是心里有阴影,江娅楠有次在电话里提出来,要去我家看看,被我严厉拒绝,因为房子里卢雪的味道依稀还存在,我想闻着熟悉的气味过日子。哪怕是心里安慰也好。
卢雪最后来屋子里面收拾东西时,我倚着门框看她忙忙碌碌。她干活真的是手脚麻利,一个下午就把她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尽。
我说要我帮忙吗?她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摇摇头。
卢雪走的时候,没要我送,她叫了一辆皮卡,拉上了她所有的东西离开了这个住了几年的家,上车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张银行卡。我说:这里面有你这些年的工资,还有咱们家存款的一半。
卢雪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说:除了工资,另外的钱我不想要。反正你以后会有生活费给馨儿的。
我强行塞到她手里,说:就当我是给馨儿上学的钱吧。
在推了几次后,卢雪才勉强接受了。当时我就想:假使哪天卢雪需要用钱了,我会尽我的所能去帮助她。
卢雪走了后,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像打了仗一样,我找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卢雪遗留下来的任何一件个人用品。一只袜子都没落下。
这次她是真得不会再回来了。我无力地躺在大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头脑一片空白。在床单上我发现了一根长发,柔软乌黑,我如获至宝地把它捡了起来,这是卢雪唯一留给我的蛛丝马迹。我小心翼翼地把她夹在信封里。
曾经有一个大活人睡在我旁边,我却不知道爱护她,珍惜她。等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