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还是一个没落的贵族,这是他自己说的。他家的电冰箱、彩电、空调、录像机甚至家具都是八十年代购置的,隐隐的透着那时候的贵气。直到现在,他家的那台苏联早期造的冰箱仍旧是虎虎生威,半夜经常会传出坦克般的轰鸣声,第一次睡在他家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厨房里放了架战斗机呢。
小三的房间是我们帮他布置的,铺上旧地毯,把窗户用黑木板全部钉上,门上的窗户眼用黑纸蒙好,地上丢两个席梦思,一个别致的立式台灯,一地的杂书,一台老式的长江音响,就一切搞定了,墙壁上用笔写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什么:不准和轰隆隆睡觉啊,(轰隆隆就是谢峰,谢峰因睡觉鼾声奇大而得此名),还有什么makelove啊,fuck啊等等不雅的词汇,我还极其愚蠢的在墙上写过什么类似于“长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那样的抄袭罗大佑的无聊诗句。当然谢峰也有一些后来令我们想起就哄堂大笑的话语:“我只想拥有一个辽阔的天空和一个真正爱我的女人,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每隔一段时间,墙上总会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些陌生女孩的呼机,美女图、吉他、漫画在墙上也是一点都没有少过。
就那么一间房子,成了我们后来所有的记忆,关上门,白天也成了黑夜,一个个逃学的夜晚、白天就在那里度过。有一段时间小三喜欢放一本beyond的新专辑《大时代》,“……天黑了,火红烙印的世界游弋扭曲的状态,蒸发的爱漫天覆盖,经呼吸渗入脑海,渗进理想……”黄家强的声音在四周回响,软绵绵的,没有张力,像四周的黑暗默默袭来,渗进骨髓,血管,最后麻木望墙,直至沉睡,直至天明。很多年后,小三告诉我,黄家强的这首歌肯定是吸过毒之后写的,说这话的时候,小三已经初尝大麻的诱惑,他一边说,一边和我在北京的凌晨低头走路,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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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每天都会与不计其数的人擦肩而过,有的会成为知己,有的就成为了陌路。一想起王家卫在《堕落天使》中的这句话,我就唏嘘不已。金成武夜半无人给猪按摩的场景在多年以后让我再看见时,那昏暗摇曳的灯,那落寞孤寂的眼神,一下子就让我回到了那间黑暗的房间,三五人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正在悄然流淌的音乐,顺着天花板默默上扬的烟雾,夜半无人时喃喃的低语,凌晨疯长的情绪。
有一次,我们坐在小三的房间里,听着音乐,谁都没有说话,同样是深夜,同样是我和小三、谢峰三人,可那晚却是隐隐的觉的有点不对。谢峰开始敲打他面前无聊的手鼓,过了一会索性起身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口里骂骂咧咧;小三两眼看墙,好像要把它看穿一样;而我则在墙上细心地画着一个女人的裸体像,就快收尾了,画了半个小时,我尤其注意了突出她的臀部,很明显我是有一些恋母情结的,但当时我自己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对女人的臀部比较感兴趣,我画得很精致,我也认为很到位,但谢峰把她破坏了,他在她的臀部加了一条尾巴。
我们总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出门。三点的车很少,马路也显得尤其的宽。我们躺在马路上一字排开,看着星星,当货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时,那个精神恍惚的司机一度回头张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最后在我们压抑不住的疯笑中精神抖擞地摇头而去。快十年了吧,我都快想不起来了。那一晚后来我们好像都很开心,还举行了跑步比赛,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奔跑追逐,轮流抽一根烟,相互对骂,到天明才回小三的房间。
幽蓝的血管,苍白的肤色,空洞的眼神,神经质的气质,不敢愤怒,也不敢声张。城市上空飘扬的那些工业废气,从小便进入了我们的身体,在毒气密布的胸口上,我们欲望丛生;伪善如流。在每个城市的街边,在每个入夜的动人之处,你也许都能看见我们,一群皮肤苍白的年轻人,眼神恍惚,行色匆匆,不停的行走,不停的奔跑,在每个黑夜白天,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就会这么不知不觉奔向未来,奔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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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是为了告别,还是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