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公被隔离审查,日复一日地送饭,差一点把自己也扯进去。其实被审查这种事情,‘文革’时代的人应该是看的多了,可那都是发生别人的身上,记忆中被整的家庭那种惨状早已熟视无睹,可如今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家里,剖肝泣血苦不堪言的日子,在别人眼里也是不痛不痒地立在一旁看热闹。
庆嫂从老支书那里回来,把厉害关系往台面一摆,一直在享乐之中的凤芝有些扛不住,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吴畏到底有什么反革命行为,过来这些年从来没有过问工作上的事,也不敢去管,因为这是吴畏在家里立过规矩,如今专案组要你大义灭亲,揭发老公的罪行,他们已经把丑话说在那里,现在每天两次送饭,那是非之地你也没有办法回避。
到了下午,急昏头的凤芝尽然把为何秀找工作的事当成罪状向专案组揭发,专案组认为这个不算什么罪状,它只是往‘谋私’那边靠,前面‘以权’两个字都不能随意加,因为安排那个工作不是他的权利范围,纯属朋友帮忙,但最后凤芝说出这个女人是地主成份,专案组觉得可能有戏,他能去帮无产阶级专政对立面的人找工作,这就是革命的立场问题,专案组当即派人到县服装厂核实调查。
这一去,问题出来了,何秀进厂那一天在填写登记表格时,为了能顺利录用,她当时在成份一览里填的‘贫农’,厂里办公室文书经由专案组的两个人指定,被这种欺骗做法急的直跺脚,他亲自下楼去技术科找人,把正在工作的何秀带到了办公室。
何秀看到文书满脸恼怒地走到工作台前,就知道可能那个事发作了。她暗暗叫苦,在过去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直被它搅扰,也知道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现在被揪出来了,那必须找理由理由如何将它敷衍过去,还好一直在逆境中生活,天生有那样的抗压能力,眼瞧着被带到办公室,人到没有什么慌乱,见桌前有张椅子,她就趁势坐了下来。
两位专案立在前面正准备盘问,文书气不打一处来,他几乎拍着桌子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干!”文书恼火有他的道理,有意把职工登记表格错填,自己没去核实追究,如在火热的文革中,自己也绝对要负连带责任。
何秀有意装成一脸无辜的样,解释说:“我娘家是地主,但我已经嫁到江西,户口也迁出了,江西那户人家不只是红五类,还是革命的家庭,他们帮助过红军!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我也不能老背着娘家的黑锅啊!”
专案组的严肃而小声地说:“成份是不能更改的!”何秀故意把脸整的很夸张样,哭丧个脸回道:“怎么会这样,成份怎么可以终身制啊!”
专案组没有时间和她扯这些,他们是关心吴畏的问题,当知道人家是感谢救命之恩才帮助她找工作,这哪是罪状,这是要撰文表彰的好人好事,开始他们还记口录,到最后干脆把几张纸搓成了团,抡进了纸篓里,然后打道回府。
按理这事算过去了,可文书不甘休,他咽不下这口气,文革过来的人都知道,霉运来的时候,一点事情都可能上纲上线,他去厂长那里告状要开除她。厂长到没当个事看,一个临时工,一个不耐烦的摆头功夫,何秀就卷铺盖回家了。
好在这近两年时间里何秀都在技术科打下手,服装厂的核心技术全学到了,过去的这段时间,国家的政治形势在变,如今社会上已经不少头上长角的人悄悄地依托某些单位办服装厂,自己一身技术,到外面去可是个受人青睐的香馍馍。
专案组到城里一无所获,吴畏的案子没有任何进展,和地主分子纠缠虽然可以归类立场问题,但那是事出有因,实在查不出其他事,上面领导过问时,他们还把帮地主分子找工作的一并回报,万万没想到,他们得到了领导的一顿数落,被告知中央已经出台文件,地主资本家列入了人民内部矛盾,吴畏的那点事不要再拿到台面上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