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茫然地地穿过草坪,正要走进住院大楼,身后传了一个女声:“安生,等等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余利,她手里拿着一台微型数码摄像机,风姿绰约地跑过来,引得满草坪的人都侧目观看。她跑到我身边,满脸激动:“太棒了,我刚才拍下了你和那个小女孩的画面,你难得表现出这么温情的一面。”我不屑:“这么说,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冷血动物?”“不是冷血,是你老没正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奇怪了,我倒觉得我一直都很正经,而且特真诚,是不是现在的人脑子里没'真诚'这个词汇啊?要不怎么我老被人误解。”“就你这一脸的坏笑,还真诚呢!”“怎么了?难道面对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假惺惺地板起脸啊?”“你说什么都有理。”“不是我说有理,事实就是这个理。你这就开始上岗了?”“嗯,为了拍一期好看的节目,我从现在起,将二十四小时和你寸步不离!”“哦,是吗?很荣幸。我正要上厕所。”余利冲我扬扬手,并没有真打下来:“你真坏。”这句话差点让我起鸡皮疙瘩,怎么就他妈没有一点新鲜的词汇,对一个男同志的好感非得用“你真坏”来表达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恶俗如此的语言,由一个美女脱口说来,还是让我受宠若惊,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不亦坏哉,轻佻地牵住了她扬起的手。
余利笑着说:“嘿嘿,来事了哈!”却并没有抽手。
“鉴于您对我的高度评价,我怎么也得表现表现,是不是?”我们边说边笑来到四楼,推开412病房的时候,才放开手。病房里,“小丽”正在数落“小花”,“小花”见我们进来,像溺水的人见到稻草一样,赶紧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但“小丽”的斗志不减,依然唠叨个不停。听了半天,没有听出所以然,似乎是埋怨“小花”刚才在楼下打的开水没开,又像是谴责“小花”单位效益不好,再后来,又追溯到“小花”跟她结婚那年没有大摆宴席,最后的结案陈词是“真窝囊,没用的男人”。“小花”忍辱负重,频频点头。
妖妖摁响呼叫铃。一会儿,护士进来给妖妖取掉吊瓶,看见我们,正要把我们往外轰,却一下子认出了余利:“你就是都市话题主持人余利吧?”余利点点头。
“啊,我最喜欢看你的节目了……”余利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一个忠实观众,饶有兴趣地和她交谈。“小丽”对“小花”的批斗也并没有因为“小花”诚恳的态度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最新结论已经判定“小花”不是男人。病房里乱成一团。妖妖下床,悄悄地碰碰我。我陪着妖妖来到住院大楼前的草坪。
妖妖苦笑着说:“我老爸老妈就这样,老妈整天唠叨个没完,老爸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做出一副屡教不改的样子迎合老妈。”“我倒觉得挺好玩,就像相声里的捧哏与逗哏。谁家有你们家那么好运气,天天免费看大戏啊!知足吧你。”“我都苦恼死了,你还逗我!”“话又说回来,让你在水深火热中挣扎这么多年,是我的错,谁让我没早遇上你,把你解救出来呢!”我伸出双手,充满深情地握住妖妖的手,用力摇了摇,“同志,你辛苦了。从今往后,你算是找到组织了。”“呸,对谁都那么甜言蜜语!”“那可不!咱共产党的理想可是解放天下劳苦大众。”“哼,你以为你是谁啊!”“妖妖,说实话,你告诉我,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没有勾搭成奸,怎么也得有点小偷小摸的行为吧?”“谁跟你小偷小摸了!”“我这么个美男子放你面前,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淫亵之心?”“越说越离谱了,再这么说我可不理你了!”妖妖生气地背过脸。
“好好好,我不说。”可是,陪着妖妖走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问:“别是你有了新欢,看我失忆,乘机抛弃我吧?”“我真不理你了!你那么多女朋友,轮得到我来抛弃你吗?”“我很多女朋友吗?都谁啊?”妖妖不理我,直往前走。刚才在楼下碰上那个小女孩看到她,跟她亲热地打招呼:“姐姐,我们来玩球吧。”小女孩的妈妈在一旁说:“绢子,姐姐手有伤,还是妈妈跟你玩吧。”绢子撅着嘴:“不嘛,姐姐唱歌好听,我喜欢姐姐,就要姐姐和我玩。”妖妖笑着对绢子的妈妈说:“没事,医院里怪闷的,我也喜欢和绢子玩。”两人在草坪上欢快地踢起球来。我无趣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我问绢子妈:“这孩子得的什么病?”绢子妈轻声说:“白血病,已经化疗了半年,医生说,康复的希望不大。”语气平淡,没有忧伤,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就像说孩子今天早上起来感冒一样。我想,也许是孩子的病让她麻木了吧。绢子妈看着绢子,继续说:“孩子太小,什么也不知道,挺配合治疗的。我答应她,只要她好好配合治疗,康复以后带她去大海边。我们不能做什么,只能让她快乐吧。”我本来以为我还得搜肠刮肚找俩词儿来安慰她,这下看来不用了,我顿时轻松了许多,再看妖妖和绢子时,提起了几分兴趣。绢子大概是妈妈有嘱咐,没有大范围奔跑,只站在原地和妖妖把球踢来踢去,两人就为这简单的游戏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脑子一下子回到1989年的亚热带丛林。我们的游戏同样简单。
“跳啊,跳啊!”扁脑壳站在坑沿,浑身冒汗,我们知道那不仅仅是天热的缘故。
大傻学着日本影片《追捕》的对白口吻:“跳啊!安生不是跳下去了吗?老子不也跳下去了吗?你他妈倒是给我跳啊!”扁脑壳定定神:“我他妈不正是在酝酿情绪吗!”沿坑口走了一圈,终于高举拳头,视死如归地喊了声“祖国万岁”,毅然跳进去,随铺在坑口的浮叶一起掉落坑底。我和大傻哈哈大笑,却发现半天没有动静。我们急了,喊:“扁脑壳,扁脑壳!”没有回答,走过去,扁脑壳静静地躺在坑底,一动不动,亚热带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射进来,光柱里是些飞尘在无声地跳跃。
大傻失声喊:“扁脑壳。”就要下坑底。我拉住他,示意他仔细看看。大傻这才发现扁脑壳身上没有一丝血迹,而鼻子前的一片树叶还在他的鼻息中微微抖动。于是我们悲痛万分地对扁脑壳说:“扁脑壳,你就安息吧!以后我们会在这里给你立一块英雄纪念碑的。”大喊一声,把坑沿的浮土往下揣。扁脑壳一下子跳起来:“你们他妈的太没义气了,想活埋哥们啊?!”“谁叫你他妈装死骗我们!”扁脑壳爬上来,和我们追打在一起。
哨所旁居然一直没有一只野兽出现,我们辛辛苦苦挖的几个陷阱成了废物。一次,大傻说:“我他妈真想自己一头跳下去!”于是,诱发了这个游戏。我们把陷阱里的竹片拔掉,只留下小小的几片,盖上浮土,用猜拳的方式每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