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我头已经磕破,流下来的血模糊了我的眼睛,刺刺地痛。“绣茵,待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出去,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到宫门口跪着吧!”冷冷的语声全然不似当初那个如额娘般温暖的妇人。
我被绣茵拉了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出去。门口众人见我这般模样地出来,不由目瞪口呆。
“苏重华坏了宫里的规矩,惹娘娘生气,带到宫门口思过吧!”绣茵对外头的人吩咐道,语气异常的平静,全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人过来拉我,却被我挣开。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支撑着摇晃的步子,走到宫门口跪下,将胸膛挺得直直的……
我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下午,单薄的衣裳早已经被风打透,身体瑟瑟发抖。
几位阿哥进宫请安,见我这幅光景,大为惊异。胤祥和胤祯,更是直接冲进去帮我求情,却被德妃驳了回来。傍晚时分,胤祥从屋里出来,一脸忧心如焚,想要对我说什么。我故意垂下头,不看他,只定定地盯着他踩在雪地上的靴子,一来是不愿他瞧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二来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此时被德妃发现。
胤祥大约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面前站了良久,却没有开口,终于迈着大步“逃”出去了。我愣愣地望着雪地上他深深的脚印,禁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雪里,结成了冰晶……
晚上,众人安歇以后,诺大的永安宫静悄悄地,没有一丝生气。忽然听到宫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小良子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重华姑娘?重华姑娘?”我鼻子一酸,想是胤祥派他来的。
小良子来替胤祥传话,要我不要担心,等他想办法。我忙道:“谢福公公。还请福公公回去告诉十三爷,重华没事,千万别担心。还有,这次的祸事是重华自己惹的,请十三爷千万别插手,否则非但帮不了重华,甚至可能置重华于险境。不单十三爷不要管,十四爷也不要管,他们什么都不说,便是对重华最大的帮助了!”
冬夜寒风彻骨,却让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原来德妃是存了这个心思,难怪她默许我一个刚来的小宫女侍候圣驾,难怪南巡的时候她命我奏琴唱曲,难怪……我自诩聪明,却原来是天字一号的大傻瓜,还当德妃真的疼惜我这个小丫头……
事到如今,我能逃过这一劫吗?
一阵寒风吹来,一个激灵。我开始细细思忖白天的事情。想了许久,大略弄明白了几件事情:其一一,宫里头的嫔妃也是分派系的,其中的玄妙并不亚于国际外交,想是近来某个宫的势力风头大劲,德妃忌惮,因此要用一个帮手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我背景单纯,在这宫里头无依无靠,即便得宠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所以成了不二的人选。其二,康熙虽然对我青眼有加,却未必有男女之情,今天这话儿,他恐怕是不知道的,若是他的念头,德妃哪能如此恩威并施,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我,早一张毯子裹进去了。其三,事到如今,德妃恐怕不会再动那样的念头,毕竟罚了我,就代表我同她离了心,即便送去讨好康熙,也只怕多一个敌人,这是我所庆幸的。第四,既然不能为己所用,我对德妃再无半点价值,未来的命运……不过,只要德妃不打那样的主意,我便有希望。此刻我只盼胤祥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就好!
后半夜忽然飘起了雪。呼啸的北风夹着雪珠子重重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可,身上的疼比不上心里的疼——毕竟在我心中德妃曾是额娘般慈爱的人啊!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领略到这深宫的可怕……
跪倒了第二日晌午,绣茵终于出来传德妃懿旨,将我重新差到洗衣局做苦役。我被人半拖半架地带回房,见包裹早已收拾好,不由苦笑:哪里来,哪里去,真如黄粱一梦,在这虚华的世界上过了一遭。
就这样,在康熙四十六年的岁末年终,皇宫里处处喜庆的时候,我回到了洗衣局,不过此时,那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当晚,小良子又来了,我托他转告胤祥,不要随便来看我。我不愿他看到我这样个模样伤心,更怕自己见到他会崩溃……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回到了我刚刚进宫的情景。每天繁重的劳动,惠儿的冷嘲热讽,管事嬷嬷的厉声斥责……在身体和心心灵的双重打击下,我终于病倒了,就在正月十四。
上元又至,宫里热闹非常。今年康熙爷格外开恩,宫中各处放假半天,值夜伺候的人赏赐也格外地多。宫外来的妇人们刚过午便急急地出宫和家人团聚去了;掌灯时分,宫里的丫头们也都精心梳洗打扮一番,三五成群地往御膳房里领康熙爷赏宴去了。只留我一人在空荡荡、黑漆漆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