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伸手拢了拢我的头发:“傻丫头,额娘怎么睡得着?额娘好后悔,若知道如此,当初就给让你阿玛托人使些钱,有人在里头照应着恐怕就会出这等事了。再或者,干脆就留了牌子,起码也是半个主子,好过进宫当奴才。”
我听额娘这么说,又是一阵心酸,强忍了,拉了她的手,紧紧握住:“额娘,别这么说,这只怕是命中注定,由不得咱们。您和阿玛,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了这个时候就别后悔了。”我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上轻松的口吻,接着说道:“再说,当宫女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熬几年就可以回来啊,虽然时间长了点,总可以一家团聚,有个盼头不是?总好过一辈子失去自由被关在宫里头。而且不是经常有万岁爷开恩,恩准宫女提前出宫的例子吗?额娘,您就别操心了。您的光儿这么天生丽质、冰雪聪明、人见人爱的,肯定不会受苦的!您可得把身子养得壮壮的,等着光儿回来!”
额娘听我这么说,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从旁边拿出了一个鼓鼓的小包袱打开,里面花花绿绿的,好些东西。“光儿,这些是娘这些年留下来的一点体己,宫里不比家里,没人照应,虽然你阿玛托了人,却未必借得上力,还是银子更把握些。记得,应急的时候用。这是额娘最近赶制的棉袄。宫里头也是有的,却比不得家里头的暖和。虽然现在离冬天还远,可到时候额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托人送进去,先给你带着吧。还有,”她拿出一张纸、一个白净的瓷瓶、一个香囊和一个景泰蓝的小匣子,神色郑重地对我说道,“光儿,这个你可得仔细了。记得你上次从红螺寺带回来的药方子吗?那次你病了,就是用这个治好的。这纸是你大哥誊的药方子,这匣子里是咱们做好的药,你定要装在这香囊里随身带着,若是犯了病,就着这瓶子里的药水服了。事情突然,这药也难做,只剩上次留下的这许多,你先带进去,等新的做得了,你阿玛再找机会托人送给你。”我握着瓷瓶,手心里有额娘的温度。
“光儿,额娘总觉得你还小,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教你,可教额娘如何放心啊!”‘
“额娘,光儿可以照顾自己,您千万别担心,若是病了,光儿在宫里头更不安心。”
“进宫就全靠你自己了。”额娘从床边拉过外衣,批在我的肩上,“来,跟额娘来。”说着便拉我起来。
我随她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只见阿玛和大哥、二哥正站在哪里等着,靠近树根的地方有个大洞。我走过去,往洞里头一望,——里面是好几坛坛酒。
额娘低声说:“光儿,你外祖母本是汉人,祖居浙江,后来被你外祖父带回京里。这是咱们江南的老规矩,生女孩就埋几坛黄酒,等长大了,出嫁了,再取出来喝。今儿也算是‘出嫁’吧,咱们先拿出一坛子,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取一坛子,等你真正出嫁……咱们再……取……一坛……”说到最后,额娘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阿玛、大哥、二哥也红着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