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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阅读(1 / 2)

说着,宁宁又把目光剑一般地刺向阿春,恶狠狠地对阿春说:“我要是再看见你碰我爸爸一下,我就杀了你!”

阿春当然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她笑容可掬地说:“我们是朋友,这没什么。”

王起明制止宁宁。

“宁宁,你要懂礼貌!”他说了这句没味儿的淡话。

“礼貌?”宁宁被这个词儿激怒了,“我不懂,我从来就不懂!”

阿春无话可说。

王起明也不知说什么好。

宁宁哭着,扬起脸,粗野地向阿春做了一个侮辱的手势,大声地叫:“ifuckyou!”(你这个坏女人!)

说完,她一扭身,跑了出去。

杰姆斯那一帮子人,畜生一样地起着哄,高声叫着。

王起明也跟着跑出舞厅。

阿春面对那伙年轻人,咒骂他们是冷血动物。那些人又是一阵子怪叫。

王起明穿过舞场,跑到大门口时,宁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匆匆地和追上来的阿春告别,驾车走了。

他驾着车,在495号高速公路上疾驶。他没有立即回家。

此时,他的心情七上八下,浑身发热。虽然外边的气温已是零下,可他不是找开窗子,让象刀片一样坚硬的冷风吹到他的脸上。

他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认为自己是倒霉到家的人了。

有一年多没有见宁宁了,今天在这儿相遇,是这么突然,又是这样一种该死的场合!

要向女儿解释,要向女儿说清楚这一切。也许,她会谅解?

唉,真是,人要是走了背运,什么恶心事都约好了似地找上你来。买了个卖不出去的商楼,银行三天两头催债,货款人家就是不付,自己又傻到家了地去赌找,输个精光。他瞥了一眼窗外。

就凭着这一件又一件倒霉到家的邪乎事,真应该一偏方向盘,了此一生。

凭这么快的车速,这样很容易。甚至可能并无痛苦可他毕竟没有这么干,把车开回了家。

看见家的时候,他心有点虚。

车子刚刚停好,他就听见了里面的吵架声。

他站住了,倾听,一个是郭燕,一个是女儿宁宁。

“妈妈!你不相信我?”这是宁宁的声音。

“我不相信!”这是郭燕。

“可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他们离我只有这样近——他和那个女人!”

“宁宁,如果你恨你的父亲,可以采取另外的方式。”

“妈,你太善良了。”

“这不是善良不善良的问题。”

“是,这个问题。你看看你都累成了什么样子,要他还在外头寻欢做乐。对,我是不喜欢他,可是我并没有骗人啊,妈妈!”

“那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这么一说,我不能相信,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他是个伪君子,倒头来你要吃亏的,妈妈!”

“宁宁,请你不要这样说他,你不知道,现在厂里一团乱,生意不好作,这已够他烦心的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妈,我是不好,我不听话,我不管理家,我不上大学,我知道,我不好。可我再不好,我还有良心,我不忍心,看着他欺负你。”

“他从来没有欺负过我,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大流氓!”宁宁歇斯底是里地叫喊。

“啪!”郭燕一个大嘴巴,搧在了宁宁的脸上。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可这第一次是为了保护自己丈夫的荣誉,打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她打完后,自己也呆住了,像疯了一样,一把抱住了宁宁,摇晃着,哭着:“宁宁啊宁宁!你不了解妈呀!我……我不能相信,我怕死了,我怕那如果是真的……不,宁宁!那不可能,是你看错了,一定是你看错了……”

“妈——”宁宁也抱住她妈大哭了起来。

王起明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木然地走进房间,仿佛对女儿的在家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宁宁从郭燕的怀抱里挣开来,冷冰冰地说:“妈,我走了。”

“等等!王起明喊住了女儿,”我有话跟你说。“

宁宁停住了脚步,想了一下,说:“ok,let‘stalk。”

(好吧,我们说吧。)

“宁宁,”为了掩饰自己手指的颤抖,王起明点燃了一支烟,“我希望你,我请求你,还是搬回家来住。”

“that’snotyourbusiness。”(那不是你的事。)

“不,你错了,我要管这事。”

“youhavenotrightstotakecareofthis。”(你没有权利管我这个。)

他尽可能做到和蔼可亲,起码是不发火:“我有权利管理,孩子,你该知道,爸爸关心你……”

“whatthinkofyouare?”(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父亲。”

“oh,givemeafuckingbreak!”(你让我歇会儿吧,你!)

“宁宁!你不能这样对你的父亲讲话!”郭燕劝着宁宁。

“ok,now,iunderstand,i’dbettergo。”(噢,我明白了,我最好现在就走!)

说着,宁宁转身冲到了大门口。

王起明也跟着站起来,想拦住宁宁。他刚刚伸出的手臂被宁宁十分不客气的推开。

“宁宁,你等一等!”

“no——!no——!”(不—!不—!)

“宁宁!”

“ihateyou,ihateyouboth!ihatethishome,ihatethisfamily!”(我恨你,我恨你们两个!我恨这所房子,我恨这个家!)

她哭着,骂着,跑出了院子,直到马路上,她还在朝这房子挥着她的拳头。

“ijusthate!”(我就是恨!)

“ijusthate!”

宁宁就这么走了。他俩谁也没有追出去。

他们知道,追也没有用。

等到女儿的咒骂最后消逝掉,他俩才开始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他知道,她将开口说什么。她也明白,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起明。”

“嗯?”

“宁宁说的是真的吗?”

她问得很轻,胆怯,因此声音微弱;她确实是在问,可又怕问,怕他的回答。

他蹲下来,拉起她的手,说:“燕儿,你听我说……”

“我只要回答,是,不是?”

“你听我说……”

“是,不是?”

郭燕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应该说,她期待他的否认,她甚至期待他欺骗她。

可是,王起明看着她那累得已经很瘦的身体和那张憔悴的脸,再也不忍心去欺骗她了。

他轻轻地点了一点头。

她不相信:“你是说:是?”

他点头。

“天哪!”她的声音并不太大,并不太响,象一声口语,却嘶哑而凄凉。

这绝望的喊叫,使王起明退后了两步,不敢上前接近她。

她稍稍坐了一会儿,摇摇脑袋,象是死人又复活了一样,挪动着木头棍一样的两条腿,走上楼去。

他没有跟上楼,一个人缩在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痛苦不堪,无声而泣,不停地晃着头。

22

不知过了多久,王起明从痛苦的迷茫当中“醒”过来。

他听见有人在说话。楼上,是在楼上。

最初,他认为是自己听岔了,努力摆脱刚才的颓丧,侧耳去听。

确实有人在说话,是郭燕。

说话的声音轻柔、平和,象是在和谁在谈心。

和谁呢?

“外面冷,好冷哟,”这是郭燕在说话,是她,“你不要出去了,妈妈不能让你在外头冻着。你也不要睡,妈妈要和你说话。你饿吗?我给你开了罐头吃,好吗?”

天哪!他是在和jerry——那条狗——在说话。

王起明不禁找了一阵冷战。倒不是因为她与狗的交谈,而是因为她那异乎寻常的声调,那平静、柔和的声调使地心里头发痒!

“jerry,jerry!你生气了吗?妈妈不是个好妈妈,妈妈打了人,打的不是别的人,是姐姐——姐姐好可怜。她也好冤枉呵!可她也是个坏姐姐,她不回家,这是她的不对。她喜欢在外面疯,不来看妈妈。还是我的jerry好,乖,哪儿也不去,就知道陪着妈妈。”

王起明想上楼去打断郭燕的呓语,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对她说什么了。

他又坐下来,静静地倾听。

她还在楼上与jerry交谈。

“妈妈想家了,想老家。可怎么把你带回去呢?你是外国狗,美国种,老家人不喜欢你,不会叫你进门去的,可怜哪,我们成了没人要的啰。

“jerry,妈妈自八岁起跟叔叔学拉琴,十三岁考进了音乐学院附中,还没毕业,又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妈妈还当过红卫兵,可是不打人。后来,又被赶到农村,妈苦哇,二十岁上又分到了乐团,几年后又结了婚,跟着,又有了姐姐。十年前,又来到美国,更苦哟,jerry都看到了,我的jerry最知道妈妈,最了解妈妈了。

“人哪,心太坏!人哪,会吃人,会欺负人,会骗人,会坑人,会打仗,会骂人,我的jerry最好,不会这些东西。”

王起明听着她这些心碎了以后才能够说出来的话,渐渐地流下眼泪。

“人哪,没良心,你再对他好也没用,反过来还是耍弄你,到头来,还会一脚踢开你,人哪太没良心了。

“我的jerry,可是最有良心的,等你长大了,替妈妈报仇,去咬那些坏人的脚,大腿,脖梗子,好不好?”

“回不去老家,也没关系,我带你出去给人家当保姆,噢,对了,人家不会让保姆带狗的。那咱俩就租个地下室住下来。

妈妈会钩毛衣,赚了钱,我会省吃俭用,给你买玩具,给你找最好的美容师,给你找最好的大夫。jerry,妈妈要永远的带着你,妈妈知道,你也是个有良心的,也会永远不离开妈妈。

“要是妈妈死了,你也不要哭,不要闹,不要想我,不要找我,我会在死之前,找一户好的人家,把你领养走,你……你要好好的跟人家过日子。”

郭燕由抽泣变成了嚎陶大哭,一边哭一边说。

“jerry记住,千万别一个人回来找我,你一个人在路上跑太危险,街上坏人多,他们会骗你,坑你,吃掉你!

“妈妈要是没死,发了大财,就给你买一幢大房子,再给你找一个好对象,你们小两口再养上一大窝,小小jerry,多开心哪。”

郭燕从哭又变成傻笑了,笑的那么开心,那笑声震得王起明直打寒战。

就这样,郭燕独自一人在楼上,和那只小狗“谈”了一整夜。

王起明听着她在楼上说了一夜、哭了一夜、笑了一夜。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一阵jerry的狂吠,把王起明吵醒。

他赶忙上楼,只见郭燕躺在地毯上,不省人事。那狗在朝王起明愤怒的狂吠。

他旋风似地下了楼,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把郭燕送到纽约第一医院。

急诊室外面,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主治大夫从急诊室走出来,王起明上前去问情况。

“她没事,”主治大夫是个犹太人,声音疲倦也冷淡,“主要是病人的精神过于紧张,身体劳累过度,需要疗养一段时间。”

“多长时间?”

“两周吧!”

“谢谢!”

他谢过主治大夫,马上开车回家,先把狗食打开,放进jerry的饭碗。

然后,他梳洗了一下,马不停蹄地直奔了工厂。

工厂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象一个大坟场。

工人都走了。没有按时发工资,人家当然要走。

半成品的衣服堆积如山,没有发出去的线,成箱成箱地摆放在那里,顶到了屋顶。

几排机器停在那儿,全都挂着未完成的半截子衣服。

这里静得吓人。他多么想看到往日那种热闹繁忙的景象啊。

可是现在,死一样的静,他独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他走进了办公室,伸出手去接电话,可到半路他的手又缩回来了。

另一个电话机又响起铃声了。

他知道这是谁来的电话,不是逼由由和的,就是来要钱的,不是债主子,就是工人。

索性,他走出了办公室,回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让混蛋电话铃去响吧!

他走出了工厂,开车回家。

他想躲帐,他想逃跑,他想离开纽约,他想去欧洲兜兜风。可是,转念他又想到在医院里躺着的憔悴的郭燕,也想到了孤零零地蹲在家里的比人更有良心的狗,jerry,多么美的名字。

他驾车回到家里。

此时,jerry条小狗好象已经怒气全消了,见到了他的回家,蹦蹦跳跳地向他摇尾乞怜。

他抱起了它,两串热乎乎的泪水,掉了下来。

那狗竟然将它的脸伸向他,用它的鼻息安慰他,用它那有软软倒刺的舌头,舔去他脸颊上的泪珠。

王起明被这亲切的安抚深深地感动了,他紧紧地抱住它,也和郭燕一样地和jerry——这条比人更懂人性的狗——交谈。

“jerry,你想爸爸了吗?”他说,声调平静、柔和,“妈妈在医院里,她没事,你放心吧。”jerry轻轻地吠了两声,象是应答。

你是个好孩子,你是我们的好。谁还比你更忠实呢?没有。你的忠心耿耿,我敢说,谁也比不上你,只要是人,就没法和你比。

“我对不起你,jerry。我好长时间忽略了你的美德,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找到你,jerry,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累极了。我是被他们搞垮了。他们是谁?他们也不是坏人,他们也都跟我一样,是为了活才这样干的。你千万别把他们想成坏人。人人都是这样干的,这没什么不合理。只不过,我累了,我没有力量了,我得歇一会儿。怎么歇呢?噢,对,我们喝一点吧。行吗?”

他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他打开瓶盖。

“你不来点,jerry?”

他又坐回来,喝上了酒,“jerry,你得知道,我还有办法。

我比不上你,但在人的圈子里,我还算是最聪明的,对,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他给银行打了电话,提出用他手上的两座房子,做偿还借贷的抵押。

银行职员彬彬有礼地对他说:“先生,请您允许我查一查这两座房子的资料,然后才能答复您。”

“这不是过份的要求。”王起明对银行职员道了再见,然后挂断电话。

他放下电话后又喝了一口酒。

“jerry,你看,我们有救了。谁来救我们?我们自己啊!

我要用我自己的能力,度过这个难关。“会有人来帮助我。银行就会来帮我。我的贷款信用一直无懈可击,他们当然会在我困难的时候来帮助我。”

他感到头有点昏,可能是累,也可能是喝威士忌太多的缘故。

他想睡一会儿,可是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那位银行职员。

“王先生,您的垡不会太多,前年您新买的房子,我们不能贷给您任何钱。因为,现在那所房子的价格已经大跌了,而且还在继续下跌,您所付的头期款的金额与目前市场价格很不相配。”他的声音仍然是彬彬有礼,但听起来却又那么冷酷,“另一所,也就是您的老房子,我们考虑可以据此为抵押货给您的两万五千块钱。”

“多少?”

“两万五千块。如果您同意,就请明天过来签字。”

“两万五千?两万五千管什么用?我最省也得要二十五万,最少!”

“非常抱歉,那我们无能为力。”

电话挂断了。

他无可奈何地入下电话。

美国的银行,太聪明了。你有钱,它会来帮你,愿意把钱借给你,因为它知道你能偿还;一旦你的手头真的没有钱了,真需要借钱了,它反倒不理你了!它会站在一边儿,看你的笑话。

完了,真的没辙了!

他又拿起了酒瓶子往杯子里倒,可是却一滴酒也倒不出来了。+他把瓶子一推,空瓶子从桌上滚落了下来,瓶子没有碎,滚到了jerry的脚边。

jerry叫了几声。

睡眠的缺乏、连日来精神紧张,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使他不能再思考了。

他倒在沙发上,几乎是立即就沉沉地睡了起来。

半夜,一阵口干舌燥,把他弄醒。他看了看房间里的大座钟。

深夜三点。

他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想找点水喝。巧得很,电话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不接,”他对自己命令,“准是那帮子工人,恶作剧。他们想成心折腾我,不让我睡,不让我安生。”

他筋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准备不理睬那讨厌的电话铃声。

可是,那电话铃声还在响,顽固极了。

接就接!

他想起了《智取威虎山》里的一句台词,“要钱,没没;要粮,早上你们抢光了:要命,有一条!”

他拿起了电话听筒。

“哈啰,我是王起明。”

“是王先生吗?”

“是。”

“真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你。”

听筒是传来的是带有广东味儿的中国话。那声音阴不阴,阳不阳,分辨不清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请说吧。你是谁?”王起明问。

“这不重要。”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匿名呢?”

“我们不谈这个乏味的题目。”

“那你在夜里三点打电话,想谈什么?”

“谈你的女儿。”

“宁宁!”他的心好象被人紧紧地捏了一把。

“对,她是叫这个名儿。”

“她在哪儿?”

“她很好。她想见你,我想,你也会想见见她。”

“告诉我,她在哪儿?”

“她在我这儿。你知道,我很缺钱……”

现在,王起明完全明白了,电话另一端的是什么人。

“你要多少?”

“五十万!”

“你这是绑票!”

“你真聪明。”

“我会报警……警察会抓住你。”

“不会,你不会那么傻。那样,你能见到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却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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