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梅家湾早晚有点冷,需要在短袖外面再加上一件稍厚的外套。傍晚的风总是带着微凉的温度在身边萦绕,偶尔吹起衣角,在空中短暂的定格,又继续垂下。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苏楠那件黑色的外套,在我的记忆里日益温暖。那是五年级刚开学不久,下午放学打扫卫生的时候,我的衣服被一位同学不小心泼湿,正好被等在外面的苏楠看见,他忙跑进来,首先不是想到对那个人发火,而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我,让我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当时很感动,我一直因为有这么一个好朋友而感到满足。他那件黑色的外套暖暖的把我包住,将情义深刻的诠释,那一刻我幸福得像要哭泣。
以后的几天我没怎么去找小夏她们,每个人都在为新学期做一些琐碎的准备,将文具盒装满各式各样的铅笔和圆珠笔,在新买的笔记本上工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把自行车擦拭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小二拉着我去买鞋子,我犹豫了半天,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好买的,而且卖鞋子的地方很远,但最后我还是去了,带着纸盒里的所有积攒。我想我该兑现点什么,一点点也好。
集市上和我想的一样拥挤,所有人都在以散布的速度移动,偶尔会听到一些斤斤计较的人在抱怨自己的脚被别人踩到。道路两边的小摊上摆着各种蔬菜和水果,摊前围着一些人和老板讨价还价,有的人顺手拿过一个桃子草草在身上擦几下就放到嘴里啃,这种人多半都是决定要买的。集市中心的小吃总是让人垂涎,摊主不用吆喝也会聚集很多人,用一块大棉布临时搭起的棚子底下摆着几张简陋的桌子,桌子旁边坐满了客人,叫上一笼包子或下一碗饺子,简单的打发各自的肚子。吃完后并不急着走,拿出一根牙签,挑剔牙缝里的填塞,最后把钱放到桌子上等老板过来取。有时候老板会走过来,满脸歉意的请客人离开,客人并不介意,拿过自己的东西站起来把位置让给等在一边的人。
更远一点的地方就是卖鞋子和其它一些生活用品的,依然挤满了人。所有鞋子除了新就没有其它吸引人的地方,千篇一律的款式,大同小异的颜色,所以挑拣只是在浪费时间。
小二很耐心的浪费时间,左挑右拣,感觉都好又感觉都不好。我在一边只盯着那双粉红色的单鞋,在白色鞋底的衬托下格外好看,我在想它穿在小夏脚上是什么样子,也许一双鞋子就足以让她翩跹,踩着轻盈的舞步,优雅得像个小公主。
小二在老板一阵糖衣炮弹的赞美后,高价买下一双白色球鞋。而我则是和老板死缠烂打,砍去了几块钱口水费,最后以一个称心如意的价钱买下了那双青睐很久的鞋子。小二因为我买了一双女人的鞋而感到莫名其妙,甚至带有一点鄙视。我当然不用理会他,因为那是他永远不明白的心疼。
我把鞋子包得很精致,只在等一个亲手交给她的机会。
开学前一天小夏来找我,说很久没在一起玩了。我把鞋子藏在自己的衣服里,在一个巷口里突然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说,小夏,送给你的。她的表情凝滞了一会,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惊喜。而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什么啊?她的语气让我伸在半空里的手进退两难,心里像是被揉进一把明矾,涩到抽搐,缩水。我咽下所有委屈,说,只是一双鞋子。她把头转向一边,说,不要。声音里带着一种过分的倔犟,将我自作多情的好意拒绝的如此坚决。我并没有把手伸回来,我没有错,我接受不了她这种执意的拒绝。我再一次把鞋子伸到她面前,说,送给你的。一字一顿,爱恨分明。她还是那句,不要。我发了疯似的对她喊,送给你的。她看着我,喊到,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然后就一把把鞋子推掉,转身跑掉了。我站在原地,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烫伤我稚嫩的思绪。
她一直这么倔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但我并不是同情啊。
我捡起被小夏打落的鞋子,拍了拍上面的泥土。也许我该把它扔了,铰了或烧了。但我打算把它留着,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