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吹来,缩在洞口边的十几个青衣小厮都打着哆嗦朝洞里挤了挤。这个山洞虽然洞口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其实里面并不算小。洞里居中停着七八架马车、二三十匹马,贴着墙或坐或卧的都是小厮和管家打扮的家人。
洞最里面的角落足有一间屋大小,却是空荡荡的,当中生着一堆火,火边铺着大红猩猩毡,毡上一张矮几。几上摆着一罐热气腾腾的肉汤,几碟香喷喷的小炒,甚至还有一壶烫得刚刚好的黄酒。贴墙的几架屏风下设着华丽的卧具。
几边坐着三位青年公子,虽然年纪不同胖瘦各异,眉眼却有四五分相似,想来是一家人。坐在下手的公子的圆脸上还带些稚气,一张脸微微带黑,腰间还挂着一柄短剑,行动甚是矫健。他执着一把乌银梅花壶笑道:“眼看就要入冬了,这雨下得倒和咱们滇州的夏天似的。三哥,六哥,吃些热酒挡挡寒气罢。”站起来将三只大盏都倒满了。
坐在主位的公子白面微须,年纪稍长,食指上套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指环。他并不去接盏,靠在几上把玩指环,皱着眉道:“一连寻了几日都寻不见渡船,这可如何是好?五弟六弟,你们也想想法子呀。”
“来安还没回来?”说话的人年约二十岁,在三个人当中是最高的,他悄悄的扫了一眼反射着火光的指环,笑道:“只怕他们也逃了罢。咱们出潞南城时有多少人?现在还剩几个?六弟,你算学最好,算给三哥听听。”
坐在下手的六公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对着手中的酒杯细细端详了一会,一仰脖吃尽了,笑道:“说不定逃走的渡工回来了呢,兄弟换了衣裳去渡口瞧瞧去。虽说大雨中追兵也难行,到底小心些好。”他慢慢站起身来,早有人递过斗笠蓑衣服侍他穿。
坐在几边的五公子轻轻哼了一声。跟着六公子走了几步的两个小厮无声的缩了回去。
六公子在洞口略站一站,不见人跟上来,微微摇了摇头,大步走出山洞。
出得山洞三四里远就是黄河,渡口边有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子,他们前日来时就不曾寻着人,想必都躲了起来。六公子走近村庄,雨下的越发大了,他正要寻个躲雨的去处,忽见一户人家院院门口有人影一闪,忙追了进去。
“阿嚏。这么大的雨,怎么都没有人在家?”一个少女站在堂屋的屋檐下解蓑衣,打着喷嚏高声问:“屋里有人吗?”她的声音清脆的好像一串玉珠滚落铜盘,衬得雨声都动听起来。
六公子在墙外看了好一会,不见有第三个人来,看来这个十来岁的美丽少女是单身一人了。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怎么会有单身女子上路?且她身上滴水不沾,真真是怪事。难道是遇上了传说中的为害洛道的胡大仙?六公子皱着眉退了半步,毅然变了笑脸走近院门边,朗声问道:“小娘子,你的家人呢?”
突然冒出男子低沉的声音,少女好像吃了一惊,飞快的跑进屋里,过了一会又伸出头来,露出怯生生地表情问:“这是你家?”
“学生也是路过,并不晓得此间主人何在。如今的世道乱的紧,敢问小娘子的家人何在?”看她一丝慌张也无,六公子的笑容有些僵,他藏在袖内的左手握紧了一面小铜镜,走近几步,笑吟吟的看着少女。
“他们啊……他们还在路上。”少女走到门边道了一个万福,羞道:“奴的爹爹带着人找船去了,偏奴的车坏了,不得已将奴留在此处。公子,你也是一个人么?”
“学生的家人找船去了。”六公子在袖子里摸了一会,摸出一块半干的绸帕送到少女面前:“姑娘头发都湿了,且擦擦。”
少女摆手笑道:“不用不用,你半边身子都淋湿了,还是你自己擦罢。”
六公子也笑,道:“这样大雨,学生身上已是湿透,怎么小娘子身上反倒滴水不沾?学生愚昧,还请小娘子赐教一二。”
“哦?那你以为我是……”少女侧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走近,并不后退。
六公子自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笑道:“小娘子且照一照,真个是滴水不沾呢,。”
少女睃了一眼那面小镜,笑道:“公子拿这个照我,是想照出什么来么?”
六公子叫她说破也自心惊,却依旧笑嘻嘻地绕着少女照了一圈,镜中映出来的少女笑靥如花,两只眼珠又黑又亮,怎么照都是一个美丽少女。
少女转了个圈,由着他再照了第二圈,收起笑容正色道:“公子,你可照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