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将被问斩的消息传来时,上官寒雨已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得烧了三天三夜。
距生日那天过后,已过了半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林南遍求了所有有能力在皇帝面前,为上官青云求情的人。有苏府的,有程府的;有官吏,有幕僚。上官家的旁系亲戚虽多,但唯恐株连九族,早都远远的躲在了后面。而本就与上官家交往稀疏的程府,更是面露难色,推推辞辞,连口都不愿意开。至于苏府,虽然有苏夜柳这一层关系,但想到当日带走上官青云的正是苏镇鄂手下,便可想见苏府的人是定不会露面了。
其实林南哪里知道,上官青云被定罪,冥冥之中,正和了皇帝的心意。因而就连宫中原本与上官青云交好之人,也都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讲半个不字。更何况这次上官青云一家谋反,可谓是人赃俱获,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他们说,给将军定罪,证据有三。”林南深深的低着头,不忍去看上官寒雨支离破碎的表情。
“第一,上官青云之子上官暮风与萧人私下密晤,签立协定,和军攻打南京,弑帝篡权。监军得到密报,将上官暮风截在当场,所谓人赃俱获。其中还发现了上官青云的亲笔密函。”
“第二,在上官家的地下暗室,发现上官与萧人头领来往书信,泄露我国北防军情。”
“第三,上官青云多次私自放走萧人俘虏,并有意隐瞒于皇上。皇上早已接到过密报,派人暗中调查,如今亦有营中官兵为证。”
这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叠加在一起,已足够普通将士死个十次八次。因而即使犯事的是功勋显赫的上官青云,判处满门抄斩也全不过分。林南虽然一向敬仰上官青云是光明磊落,精忠报国之人,如今看到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竟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一直伴在上官青云身边的义子,尚且不能再坚守信任,更何况不知情的市井百姓呢?如今,上官青云四个字,已俨然成了人人喊打之物,就连走街串巷的儿童,也编了歌谣暗骂于他。
上官寒雨从未离过晨钟寺一步,外面的情景她自是不知道。不过听到家门问斩的消息,已经足够把她虚弱的身体推到死亡边缘。如果说最初的四五天,她还认为清白的爹爹定能躲过此祸。那么,当她交待给林南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拒绝伸出援手;当对爹爹不利的证据,一条又一条自点校部传出。她终于第一次,也是痛彻心扉的体悟到了世态炎凉,体悟到了绝望到死的滋味。她已经预感到了灾难的靠近,但当林南最终带来了这个消息,她还是没能止住内心的崩溃。早哭的干疼的双眼,又盈满了泪水。
奇迹终于没能出现,生活只是把它最真的那一面直现给了上官寒雨,让她不忍卒睹。但她心下早已做好了打算,只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父亲他,现在在哪?”上官寒雨虚弱的问道,胳膊是那么无力,几乎支撑不起上半个肢体,只能向后倒在枕上。
“怕是已押在天牢里,只等……”明日问斩。林南如此想着,却没能说出来。他担心的看着床上虚弱的女子,怕再多说一句她就会痛的再醒不过来。
“他们真的要把宿豫姐姐……当做我……当做我处死?”上官寒雨颤抖着问道,她怎么能还这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应该伴在父亲身边,她应该陪着他走到最后一刻。宿豫有什么错,她是那么多情的女子,为了暮风,连自由也不要。连名分也不要。连性命也不要。
“宿姑娘她……”林南转头看看一旁沉默良久的宁心,宁心虽合着双眼,却仿佛感到了他求助的眼神,便轻点了一下头。
“宿姑娘她昨日已在牢中悬梁自尽了。”林南口中说着,虽只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但却像一把刀子,直捅向了上官寒雨早疼的麻木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