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沈文澜陪陈经理出去应酬客户,深水炸弹喝到三花聚顶,周四早晨起来还是有些宿醉,头痛欲裂。每每如是,沈文澜就会到小区外面的早餐摊子上喝一碗咸豆浆解酒。她常去的这家虽然价格略高,但用的是非转基因的大豆,也算物有所值,所以一直生意火爆,一座难求。
好在沈文澜向来很有吃福,见缝插针般找到了位子要了一碗咸豆浆,说起这咸豆浆,也可算是地域特色的一种,江浙一带的豆花和豆浆都习惯吃咸味,不少吃惯甜味的人都不能接受这种吃法,可这道咸豆浆在上海早餐界的地位可是非比寻常。大饼、油条、粢饭、豆浆并称为“四大金刚”,是多年前上海民众最常见最典型的早餐,其中的豆浆指的就是咸豆浆。
咸豆浆必须烫,不烫不熟吃了会拉肚子,而且只有烫的才好吃,早晨有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出一身汗,舒畅清醒,新的一天就此开始了。咸豆浆里除了豆浆,还有油条片、紫菜、榨菜、葱花、虾米,调料有一勺酱油、一点醋、两三滴辣椒油,眼花缭乱,香浓鲜美,真是色香味俱全。
沈文澜才刚开始吃,坐在对面的一位老先生就提出了批评意见,“醋多了!”
老饕就是这样,对食物的要求精细到了最细微的细枝末节处,“其他东西的多少都可以依着自己的口味,可就这醋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这道传统小吃的诀窍就在于醋,只要几滴,多了豆浆凝结就会破坏口感,咸豆浆的情趣就在于此,缤纷快乐又有规有矩,如同带着脚镣跳舞一样,比起单纯加糖的甜豆浆岂不是诗意了许多吗?
这样有要求的人物沈文澜当然有心结识,更何况与有相同情趣的人搭讪本来就是沈文澜的天性,“老先生果然很懂吃啊,那请问这里有什么是过关的?”
这位老先生穿着仪态都很是讲究,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倒尚算亲切,“年轻人想不劳而获啊?”他理了理西装站起来,坐立时西装的裤脚伸缩也恰到好处,让即使是分不清品牌的沈文澜也能从做工处看出这套西装应该价值不菲,“如果下次有缘再见的话,我就告诉你吧!”
他笑笑。司机从马路对面过来请示道:“李先生,是不是要走了吗?如果再过一会儿就会遇到早交高峰了,容易堵。”
沈文澜的酒已经醒了大半,除了感慨李姓确实是大姓以外,更觉得眼下自己的生活就是一碗咸豆浆,五彩缤纷各有精彩之余还需要那与“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爱情稍加调剂,不要多,一点点就好,一多就会搅乱生活了。
把奔三的日子过得如同二十出头一样的沈文澜虽然忙,却开始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快乐,工作确实有压力,但是随之而来的成就感却是无可比拟的。谁说女人只能在家庭和婚姻里获得成就感,照沈文澜说来,一份合胃口的工作也可以像毒品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当然,方萍可不是这么想的,应酬、加班、喝酒、受气,哪一样不伤身?她无数次地打电话催促女儿早睡,无数次地督促她少喝酒,最后还是输给她得意洋洋地抱着一堆卫生巾宣布亲戚主动搭高铁来看她的事实。我们会不会都曾误会了“压力”这两个字呢?如果还没到“心累”的这一步,或者我们都只是“有点忙”而已。
周四的时间段比较特别,距人在魂不在的周五只有一天,所以员工的表现当然也只是一种表演罢了。小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文澜换了形象,一般来说,所有男人遇到这种情形都只会负责欣赏和评分,而从来不会过问原因,可对象换成一向不拘小节的沈文澜就多少有些令人好奇了,“老沈,你怎么想起来打扮成这样了?我还是习惯你之前不修边幅的样子,我们部门里其他男同事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资格,我只能跟你混啦,你现在这个造型怎么跟我去吃‘两人同行一人免费’的自助餐啊?影响大家发挥好吧?”听他的语气就像是在抱怨一个好兄弟瞒着自己做了变性手术一样。
沈文澜无奈地摇头,神态举止仿佛是一个穿着裙子的男人,“二十岁的女人打扮看她的心情;三十岁的女人打扮看她的需要;四十岁的女人打扮看她的男人。我现在成天要出去见客,要是剃个板寸穿个t恤,人家搞不好以为我是陈总的保镖,哪里会有业绩出来啊?”诚然,沈文澜的工作确实需要一个专业干练的形象,但更需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应变能力,“再说了,我不好好化妆怎么会知道母猪变貂蝉也不一定要靠整容的,更不可能理解你上次差点被卸了妆的‘女神’吓到几乎不能人道的英雄事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停作揖的小章打断了,“哎哟,我的姐姐,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对!我喝醉了说出来的那事就别当真了,你可千万别到处说啊!”
沈文澜补了补唇膏,“那下次出去喝酒你买单,酒钱就当是给我的封口费好了。”
一众同事正各自摸鱼,陈经理打开办公室门出来宣布公司接下来要专攻某个大客户,如果成功,年终发十五个月的奖金!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言一出哪里还有插科打诨的员工,个个都在摩拳擦掌地计划着那多出来的三个月奖金该如何花销。
这两天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走在路上总会有树叶不经意地落下,一叶落而知秋,沈文澜想起钱笑的预产期也在秋天,考虑到她必然不愿意自己见到她坐月子时蓬头垢面的形象,便抓紧时间,在公司的大项目上马之前先去拜访一下老友夫妇和未出世的干儿子或干女儿。
刚进到钱笑家大门,沈文澜就感到气氛不对,旁敲侧击了半天才知道是婚前李浩鹏曾答应钱笑养狗,如今钱笑怀孕待产,以后还会有个婴儿在家里,怎么能把过敏源放进家门,所以别说是养,就算是钱笑在路边逗一下陌生的狗都会让丈夫神经紧张半天。而怀孕之后就一直作威作福的钱笑当然无法接受老公的出尔反尔,不断地强调和宠物一起长大的孩子抵抗力更好,一来二去两个人居然在这种时候玩起了冷战,更不巧的是沈文澜在这个时候拜访,帮哪一边都是错。
钱笑一向爱狗成痴,坚持认为养得好宠物才能养得好孩子,甚至推荐单身独居的沈文澜饲养一条大型犬,既可以解闷又可以提供安全感,何乐不为?沈文澜反而以为养宠物太累,要背负太大的责任,付出太多的感情,毕竟主宰另一个生命的全世界并非一件可以玩笑视之的小事。钱笑本就是容易受影响的人,现在做了准妈妈更加容易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