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维医生,你真是能发感慨啊!我感觉你的感触很多。好像我都开始受到你的影响了呢,不过也是啊,你说得很有道理呢。”琳达也点头称是,两人都感慨不已。
把药混合好,用火烤了消毒后,阿拉维打开包扎琳达伤口处的绷带,准备给琳达换药。
闻到一点腐臭味,这时候他发现琳达伤口化脓的情况要比原先严重得多,而且更糟糕的是伤口的边缘已经有部分发黑,那是表明有坏疽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阿拉维联想到琳达有发热,那有细菌感染入血是肯定的了,是败血症了,要是没有强效的抗生素治疗,琳达的整个肢体就有可能坏疽甚至需要截肢;否则,就会威胁到琳达的生命。
阿拉维的脸色凝重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对琳达说这些事情。
琳达发现阿拉维的脸色有异,心中感觉不安,便问道:“阿拉维医生,我的伤口有什么不对劲的么?你能老实告诉我,我的伤情怎样了?”
阿拉维老实地回答她:“你的伤口化脓了,有些腐烂,有坏疽的可能。我们目前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了,搞不好你要截肢才能保住命,可……我又上哪找地方给你动手术呢。”
琳达大吃一惊,一想到要截肢,忍不住就哭了出声来:“医生,我不想截肢啊,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阿拉维寻思着:如果能有你们美军那样良好的医疗条件,你的伤是可以完全好转的。他看着哭泣的琳达,心里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可惜了,要是能送琳达回美军医院就好办些。阿拉维想到这里,又想到了门口那个连枪都没拿的卫兵。
阿拉维轻轻抚去几个飘落在琳达额头上的蒲公英的小茸毛。
“小东西!”他用手轻轻捏着茸毛叹道。
他用手轻轻抚去琳达眼角的眼泪。看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听着琳达的抽泣声,阿拉维闭上了眼睛,心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阿拉维想到了最近听说的消息,听说那几名在上次沙尘暴时于另一区被伏击俘虏的美军后勤部队士兵包括那个女兵被本地人通知美军,然后被美军在一家大医院里救走了,自己是不是也要这样呢?这样不算叛国吧?
只是自己确实没有药品治疗了啊!
他用手指轻轻地沾了沾琳达的眼泪,看着手指上沾的那晶莹的眼泪,湿湿的。阿拉维有些迟疑地把手指放到嘴前,伸出舌头尝了尝。
又咸又苦涩!和自己上次痛哭的时候眼泪流到嘴里尝起来是一样的。
看来天底下所有悲伤的泪水都是一样的,都是苦涩的泪水,难道这才是人人平等的地方么?
阿拉维就坐在那看着琳达发呆。
过了许久,阿拉维才下定了决心,他决定把琳达交回给美军。
他对琳达轻声说道:“琳达,别哭了,你不用截肢了,我准备把你交给你们的人。在你们的医院里会有合适的治疗,充足的药物。真的,你不用截肢了,你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琳达停止了哭泣。
她将信将疑地问阿拉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这样么?不怕被你们的守卫抓住你么?我可是手脚都受了伤,走不动的人埃”阿拉维认真地点了点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琳达知道阿拉维是诚实的人,她可以相信他。琳达激动地伸出左手拉住了阿拉维的手,向阿拉维道谢:“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阿拉维,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你是个好人,将来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医生你准备怎么放我啊?”
阿拉维把嘴贴近琳达的耳朵,小声地对琳达说:“我想过了,我自己到你们军队那里去,我告诉他们你在这里,然后他们就会来救你,这办法还是比较安全的。我还要继续留在伊拉克,这里的人还需要我,所以你就别告诉别人说是我放的你,算是保护我吧,这就是报答我了。你要发誓,你答应我。”
琳达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我发誓。”
阿拉维轻轻抚干琳达眼角的泪花,感慨地说道:“你回去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琳达,你其实是个好女孩,是战争让我们都成为了相互杀戮的士兵,让我们经历了血腥与仇恨,不知道最后还会剩下什么给我们。
你离开我们深受苦难的伊拉克吧!只是……别再回来了。
或者……”阿拉维停了一会,目光深邃地看着琳达,说道,“或者,再也别作为一个侵略我们的士兵回来了。”
琳达只觉得心头一阵震动,她觉得此时阿拉维的目光是那么的深邃,那么的明亮,让人难以忘怀。她满怀感激地看着阿拉维答应道:“好的,阿拉维,我答应你。
我还要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阿拉维站起身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别说我是好人了,如果是我开枪打伤你的,你还会感谢我吗?”
琳达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相信地笑了:“医生,不会是你吧?”她看着阿拉维一脸的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略一思索,轻叹了一口气,说,“嗯,要真是,那也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埃在战争中,我们都是士兵啊,都要服从命令去战斗,为了生存而战斗,在战场上不是生存就是死亡么。”
阿拉维认真地对琳达说:“真的是我,我记得很清楚,是我朝你开的枪。那时你是我的敌人,我没有选择。就像你说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确实是我打伤的,只不过又是我亲手从你身体里取出子弹,救治你的生命的。
这种感觉,唉……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
琳达惊呆了,她对这个打伤了自己又救了自己性命的医生是百感交集,倒是一时无法说清楚内心对他的感受。
片刻,琳达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地握住了阿拉维的手,真诚地说道:“那都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我们都只是士兵么!我们都在做我们职责里该做的事。尊敬的阿拉维医生,是你救了我,我非常感谢你。真的,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阿拉维只觉得心头一热,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琳达的手。
他治疗过太多的病人,每年都要医治几百名病人,在战时治疗的病人就会更多,每个康复的病人都会表达对他的感谢。他听到的感谢之词太多,这甚至让他几乎都对病人的道谢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此时,他却被琳达诚恳的感谢所感动。毕竟,这是来自一个敌人,一个被自己亲自打伤的敌人的感谢。
阿拉维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