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李彦递给我的一张绿色卡片,上面写着:耿小乐,育英中学,数学班学员(已缴费)。卡片的顶端还很人性化地拴了一条颈绳,可能是担心学员在入场拥挤时遗失了此证件,我看了一眼,把学员证套在了脖子上。
“李彦!小乐!”一个大得很夸张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我向前望去,是刘嵩,后面还跟着罗星烁。他们两个怎么也开始上进了,竟然能来报补课班。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他刚才让我觉得很丢脸,“你们俩怎么来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我们学校来了好多呢,连年级前几名的人都来了。”
我认真注意了一下,居然真的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心里算计着这个教育机构得赚多少钱啊。
“不跟你们说了,我大便快憋不住了,得先杀进去拉屎了。”刘嵩这人说话就是没素质,不分人数与场合,作风像个民工。他把书包丢到了我的怀里说:“小乐,我的学员证在书包里呢,待会儿帮我签个到,我先进去了。”
李彦和我被羽绒服和大棉袄的海洋冲进了会场的大门,中华剧场的内部有多个入口,人群像被分流过的洪水一样疏散了许多,会场顿时变得安静不少,我和李彦走到一个最偏僻的入口处,避免被人踩踏致死。门前有两名工作人员,我向其中一个出示了我的学员证,那人潇洒地在上面画了个钩,又还给了我,李彦在另一边走着同样的程序。
“别忘了帮刘嵩签到!”
李彦不提醒我都忘了,于是我把手伸进刘嵩的破书包里翻找,我摸到了一双手套,一条围巾,一摞报纸,一卷手纸和几本书,就是没摸到学员证。我急了,因为后面开始有人排队了,我心里一边骂着刘嵩这个麻烦精,手一边在书包内又迅速搜刮了一遍,终于摸到了学员证的颈绳,我泄愤似地用力往外一拽,学员证现身,但是同时还有一张花花绿绿的光盘也被那条绳子带了出来,飞落地面,向后滚动,一看就是游戏盘。那张游戏盘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儿,最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我身后那个人的脚下。
那张“游戏盘”定格在了那里,我懵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向头部喷涌,并且凝固在大脑中,阻塞了我的中枢神经和脑血管,慌乱之中我不知所措,以至于僵死在了那一刻——这张花花绿绿的光盘封面上是一对赤身裸体的外国狗男女,他们做出令人不堪入目的勾当(具体我就不形容了),标题用鲜红的英文写着“loveisdo”,我意识到它是什么东西了。当时的我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哈姆雷特——捡还是不捡?这是一个问题。如果我捡,那么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认为光盘是我的,即使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捡,那么我丢下光盘落荒而逃更是默认了我是光盘的主人。我欲哭无泪。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喘了口气,最后从容不迫地俯下身去准备拾起躺在别人脚边的光盘,谁料就在我犹犹豫豫地动手前,站在我后面的那位同学居然热心地帮我拾起,并将光盘递到了我的手中。我迟缓地抬起头,看见的竟然是那件令我怦然心动的鲜黄色羽绒服。是她,一定是她。我敢肯定,她就是那天让我头顶的天空都为之绽放的长发女孩儿。本以为她只是我擦身而过的一道惊鸿,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重逢,这种“重逢”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因为她不可能猜到曾经有人在背后默默地欣赏她。此刻,我把头完全抬起,近距离地观赏着她那副灼人的面庞:她的一双大眼睛正俏皮地盯着我,微翘的鼻子再加上略带倔强的双唇,无需言语,只是嘴角那一道上扬的弧线,已替我诉说尽了所有的爱慕。我的脸瞬间涨红了,却不是因为手中那张令人尴尬的光盘。
我醉了。
短暂的绚丽后是更加沉重的悲哀。排在我们后面的人开始叫喊:“前面的同学干什么呢?快点啊!”
我目不斜视地把那张罪恶的光盘扔回刘嵩的书包,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那个黄衫女孩儿说了声谢谢,一扭头跑进了会场,我彻底慌了手脚,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