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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数学的那天下午,我异常紧张,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我的心脏在一翕一合很剧烈地喘息着,这种状态让我的喉咙和嘴唇煎熬到干燥,于是我开始不停地喝水,一瓶接着一瓶;没过多一会儿,我便开始不停地上厕所,一泡接着一泡。我每次跑到厕所,都会看到一幅人满为患的景象,想必紧张的人不止我一个。本来也是这样,学习好的同学担心自己会马失前蹄,万一考不了满分恐怕就会丧失冲击年级前几名的竞争力,思想压力之大不言而喻;学习成绩靠后的同学更是紧张,恐惧自己再一次的栽倒将会带来老师和家长更加严厉的责骂,负担一样沉重。我的心理负担就很是沉重,以至于一次次的小便已经无法排泄我的焦虑不安,在距离数学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之际,我撕掉了梁书文的一大块手纸,匆匆奔赴厕所。只见男厕所的小便池上已经站满了人,个个表情严肃:有的人一声不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手里还紧握着雪白的草稿纸和两根铅笔,一看就是忙着要赶往偏远考场的考生;有的人撒尿恶习不少,首先是姿势不雅,办事儿前把好几层的裤子一撸到底,大冬天的露着个屁股也不嫌冷,然后眯眼晃头哼着小调,努力把一泡平凡的尿拉得老长;有的同学在这种人头攒动的画面中就显得十分可怜了——人多的时候他们撒不出尿,潜意识指使他们不停地回头左右张望,祈求以分散注意力的方式来疏导。可是他们越是着急,站在他后面排队的同学也越是不耐烦,两方僵持不下,尿始终都不肯做出让步。
见此架势,我估计比小便池更为抢手的大便池可能已出现双人共用的惨状,我不怀希望地随手拉开了一扇门,眼前展现出一团白花花的圆球,定睛一看,是一个臀部。此时,一名佩戴黑边眼镜的白面书生回过头,两手扶着原本是用来冲水的管道,面带怒色地对我吼:“干什么?有人!”我迅速摔上了门,依然惊魂未定,心想,真他妈变态,还是头一次碰见倒着拉屎的。
当我机械地打开最后一扇门之时,惊喜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除了一坨即将溢出来的屎。我上前踩了一脚冲水开关,原来是坏了,怪不得无人光顾。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成功者就是敢于挑战别人不愿意做的事”等等,总之就是诸多激励人奋勇向前的格言。我看一眼表,还剩三分钟考试就要开始了,我心一横,踏了进去。工作期间,我还在努力地背诵着写满整篇稿纸的数学公式,争取在考试的时候可以顺利地将它们默写出来,否则,这张被我摩挲了一个月之久的复习资料即将在三分钟后升级为小抄。学校的每间男厕所里都只有四个坑位,每两个坑位之间都有一段空隙,蹲着的时候稍微一低头,就能看见隔壁邻居的一双脚,这段空隙通常是我们传递手纸之用。刚才我无意间一低头,看见了秦汉的那双白色篮球鞋,我乐了,原来这小子也如此紧张,为了缓解一下大家的紧张情绪,我跟秦汉开了个小玩笑。我从空隙中伸手过去,一把解开了秦汉的鞋带,又急忙收回手来。没想到秦汉竟然只是安静地重新把鞋带系好,沉默着继续拉屎,这样的表现很不符合他的性格,看来他是紧张坏了。我再一次解了他的鞋带,他又再一次系好,我们反反复复地攻守了好几次,最后我累了,发现时间也快到了,准备提裤子走人。就在离开之际,我注意到了他放在脚旁的一卷手纸,便顺手抢了过来,心想不怕你小子还敢跟我玩儿深沉。出了便池,却看到秦汉迎面走进厕所,还笑嘻嘻地冲我说道:“小乐,抓紧吧,快到时间了。”听了这句话,我慌了,却不是因为考试快开始了,慌的同时我听到一个陌生而又无辜的声音在说:“朋友,别闹了,快把手纸还我啊!”我急忙把手纸扔到了那哥们儿的门口,在他看到我的真面目之前飞离男厕所,连手都没来得及洗。临走前我还不忘叮嘱秦汉一句:“你小子下回换双鞋穿!”
两个小时的数学考试转瞬结束,停笔之后我发现自己紧张得连手中的小抄都忘记用了。交卷后,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次及格应该不成问题了,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到三位数。整张卷纸里的最后两道大题我纹丝未碰,并不是因为一点都不会,而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我将原因归结为拉屎后没有洗手而沾染了晦气。
考完所有的科目后,我如释重负,仿佛卸掉了一泡世纪大屎。全班同学也并没有像期中考试结束时那般热烈地对试题大加评论,反而是欢天喜地地收拾自己的物品准备回家享受死亡前的灿烂。等到周末一过,大家就要搭上校车,返回学校面对或是欢喜或是愁的成绩,接下来,评优,家长会,放寒假。
校车上,我的随身听用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突然没电了,极其郁闷。坐在我旁边的秦汉正在浏别人发到他手机里的黄色笑话,自己被逗得前仰后合,根本没工夫理我。没有了消磨时间的流行歌曲,又没人陪我聊天,我只好望着窗外闪过的一排排树挂,脑中一片茫然,无意间听见邱水坐在后排说话:“林放,你这次的英语答得怎么样?”林放回答说:“我也说不好,一般般吧,写作发挥得不是很好,可能会扣掉我一两分。”不知为何,两人的对话给了我一种错觉,我似乎听见欧阳峰在问洪七公:“老叫花子,你的降龙十八掌练得怎么样了?”洪七公答:“才八成功力吧,一掌下去也就能拍死百八十个。”
下车后,李彦找到我说:“小乐,下周一回去的时候,你帮我记一下我的成绩,过几天我打电话问你。”我疑惑地问:“那你干什么去啊?”他说:“我和爸妈旅游去,九寨沟。”
“那你家长会也不开了?”
“是啊,爽吧?”
我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嫉妒兼鄙视的表情。
“别忘了你还答应要跟我一起去上‘超越’的数学课呢,回来我给你打手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