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时光真像是一场梦,使我直到此时也不能相信自己所经历的许多事竟会是活生生的事实。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便一直以为世界是美好的,人们是善良的,社会是公正的,前途是光明的。可是我却终于看到了,在这个被描绘得如此美好的世界上还隐藏着多少阴湿肮脏的角落,我们这些主宰世界的所谓高等动物却有着多么自私、残忍和卑劣的本性!如果我们的整个社会秩序都像这家桑拿浴那样充满欺诈、不公和弱肉强食,人类的前途便真的是发发可危了!
也许,它只是腐朽的西方世界的特有产物,并非所有这类场所全都如此。每一片树叶都有它自己的形状,每一块岩石都有它自己的花纹。听一起做事的女孩子讲,现在国内也已经有桑拿浴出现,也有不少女孩子在那里做桑拿小姐。不知你是否见过她们中的一些人。我想,在我们那个公正文明的社会里,在我们那些善良正直的同胞中间,她们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倍受欺凌和侮辱,她们或许很幸运,很幸福,是吗?
此时此刻,我真怀念我们的过去!我的躯体将很快化为灰烬,它已不是你熟悉的那具骨肉,不值得你有任何留恋了。但我的灵魂将永远环绕在你的身边,请你接受它,像过去一样。我自认为它没有像它的载体那样变得肮脏腐烂,它过去爱着你,今后也将永远真诚地爱着你……
姚细读着这些令人肝肠欲裂的文字,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眼儿像被胶水封住一样憋得近乎窒息过去,手臂颤抖得连水杯也没能拿起来。这样的发展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这样的结局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筱素啊筱素,你曾经是那么纯真可爱,可你的生活为什么如此坎坷,你的命运为什么如此悲惨?难道就因为你听信了一个骗子的甜言蜜语,去了那个所谓的人间天堂?
姚纲艰难地挣扎了好长时间,才从嗓子里吐出几口裹着血丝的痰液,感到呼吸顺畅了一些,随之便有泉水般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泪水流过嘴角,滴湿了衣襟、座椅和脚下的地毯。他没有去擦拭,只是像瘫痪的病人那样斜仰在椅子上,回忆着,哭泣着,诅咒着,没有饥渴的感觉,忘记了时间、空间和整个世界。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姚纲看了一眼却根本不去理睬它。世界都崩塌了,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去劳心费神呢!但那铃声却顽强地响了下去,不肯停歇下来,好像那电话已经成了精,趁这夜深人静之际自己在那里尽情地鸣叫,抑或是拨电话的人知道姚纲肯定就在电话机的旁边,因此要同他比一比耐性,一定要让他拿起电话不可。
寂静空旷的写字楼里,那铃声显得特别尖利,特别刺耳,震得姚纲心烦意乱,坐立不宁。他终于没能战胜对方,伸手狠狠地抓起了话筒。
“喂,你怎么了?”对方没有任何称呼,但声音里充满忧虑。
“小婷,是你吗?”姚纲有些不相信自己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了,赶紧站立起来,将听筒换到另一只耳朵上。其实,他两只耳朵的听力都同样正常,“你在哪里呀?”
“飞机场。”
“飞机场?哪个飞机场?”
“东京。”
“东京?你……你怎么会在日本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在这里转飞机去美国。在香港飞机场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打哪个电话都找不到你。我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找不到你,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同你讲话了。”马小婷已经哽咽起来。
“你去美国做什么?去多久?”
“永远。我已经办理了移民手续。”
“什么?移民美国?为什么又是去美国呢?”姚纲的语调低沉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姑妈和孩子怎么办呢?”
“暂时托付给别人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