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纲虽然沉默不语,但他内心的一切活动都逃不过何彬的眼睛。作为多年的知心朋友,何彬可以从姚纲面部表情的微弱变化解读他的内心世界。他看得出姚纲不会接受自己的建议把马小姐抓在手里,也不会对吴丽菁产生太大兴趣,他挂念的仍然是那个湖北来的乡下女孩。何彬虽然不大赞成姚纲的选择,但如果姚纲一定要这样做,他便只有全力帮助他,成全他。
“如果你确实喜欢阿华,就要赶快把网收紧了,拖泥带水的会出差错。首先你要帮她解决经济上的困难,然后适当时候你要给她换个工作,不要让她在那种地方混下去了。我知道你这个‘清官’手上没几个钱,把你的帐号给我一个,我先给你拨过去几万。”
“不用,不用。钱我能解决。”
“你去画出来吗?你也不必介意,我账上的钱本来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国的。现在请你和阿华帮我完成保卫国家的重任,拨些经费是应该的,共和国的财政部长来了也说不出个‘不’字。不过……”何彬说完大话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数目确实大了些,超过我有权动用的数额了。不过你可以先拿去用,暂时算我借给你的,如何处理以后再说。如果你不给帐号,我就给你开个新帐户算了。至于阿华嘛,如果她没去外星,三天之内我把人给你找回来。”
萧子禾倒真是巴不得把阿华带到外星去,那样他也就用不着顾忌别人在背后指指划划说他晚节不保,也不用担心他金屋藏娇的事被老婆和儿女知道了。但他没有这个本事。不要说外星,就是外国他也去不了。他们那个由乡长耀升到县长又水涨船高地改称市长的林某人,文化水平不高,可派头不小,腰里总揣着本紫皮护照,随时可以去香港,偶尔还能去欧洲、美国那些神秘莫测的地方开一开洋荤。萧子禾几十年没出过国了,他也想搞这么一本紫皮护照,紫皮的搞不到弄本蓝皮的也可以,但奋斗了几年也没能实现这个梦想。现在马上就要退休了,他已基本上放弃了这种努力而另做谋算了。
萧子禾这一生经历了不少坎坷。他年轻时被作为红色苗子选送到苏联留学,因向系主任的老婆求爱而犯了个国际错误,受了个内部处分,回国后不能在军工行业工作,连所学专业也用不上了。改革开放以后,知识分子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有点错误的人也不再一味地受到压制和歧视。正在这个时候,萧子禾凭其山吹海侃的本事被招聘为本市的一名副局长。萧子禾春风得意,雄心勃勃,带着一股韩信拜印孔明出山的豪迈气概走马上任,心想凭自己的雄才大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应是轻而易举的事,到退休时说不定本市这市长的位子早已是他的了,是否坐腻了都很难说。
但他没有想到,这副局长的工作竟十分难做。局里虽然只有几十个人,但个个都不好拨弄,萧子禾这大学教授的金字招牌开始时还有点让人头晕目眩的光辉,时间稍久便黯然失色,再也唬不住人了。人家当面称他为“现代老夫子”,背后便笑他为“书呆子”。要是在科研机构,“书呆子”或许还算个昵称,但在政府的办事机构,所谓“书呆子”就等同于“无能儿”,那意思无非是说你没有办事能力而已。萧子禾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几年,最后落得筋疲力竭,心灰意冷,不得不通过半公半私的关系把自己调到一个刚刚县改市的地方,当了一名主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副市长。
这个市虽然面积不小,人口众多,但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前几年高速公路未修通时,去省城一趟也要颠簸二十几个小时。这样的一个地理位置对本地的经济发展似乎不是很有利,但本地的某些敛财能手十分聪明,化不利为有利,通过大力发展走私、造假等事业而把经济搞得蓬蓬勃勃,暴发户层出不穷,车匪路霸闻名遐迩,酒吧发廊遍地开花,表面看起来倒也是一片兴旺发达的景象。萧子禾这才明白,国家划定的那几个经济特区其实根本就不特,真正的特区在这些京官们可能连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这里不仅是名副其实的经济特区,而且也几乎是政治特区,生活特区。
萧子禾当了副市长,行政级别并未提高,但手中的权力却似乎重了许多。权力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个随行就市的货品,到了这个城市自然就会升值。在这个地方手中握有点权力,那跟握有一把金库的钥匙也差不多,只要你乐意,下得了狠心,便随时可以提取点国脂民膏供自己享用。有的人看起来官位不高,本事不大,可敛财的手段娴熟得很,人家一个乡长镇长什么的,绝对比京城里的部长房子住得大,肚子吃得圆,怀里的女人也年轻漂亮得多。
到了这个地方,萧子禾忽然醒悟到原来过去自己身边那些被他看不起的干部,其实已算得上相当清廉的人民公仆了。何止是清廉,简直是可歌可泣,萧子禾回想起自己过去的那些同事和部下便常常吁叹不已,往日的怨厌全都随风飘走了,甚至心中常生出些“恋旧”的情绪。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时间稍久各种利益便不求自来,萧子禾起初气宇轩昂坚拒不收,后来便颤颤巍巍地收下一点,再后来便心平气和地再收下一点,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敢像有的人那样气吞山河地吞下所有送到嘴边的贿物。他萧子禾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不能同那些仅在扫盲班里学会几个错别字的土皇帝相比。他不能靠巧取豪夺来使自己致富,而应当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换取自己应得的财富。萧子禾担任了好几家公司的董事长之类的职务,虽然那些公司的事他并不很懂。但既然有了这“长”字,什么薪金、红利、车马费之类的利益便总是要有的,而且许多因公因私的支出项目也可以到公司里报销。几项加起来,一个月似乎也有几万元的进账。
同当地一名劳工月入几百元的薪金相比,萧子禾的收入已算高得惊人了;但按当地某些同僚的水平来衡量,萧子禾的这点收入又可谓微不足道。俗话说知足者常乐,萧子禾对此已感到相当满足了,他觉得钱乃身外之物,够用即可,多了反成累赘。他唯一感到不能满足的是身边缺少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他同老婆感情淡漠,二十年前便已过起近乎分居的生活,自从他到这个偏远的城市以后,同老婆和儿女更是几乎断了往来,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许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寡老人。
寂寞难耐的时候,萧子禾也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