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这样的男人自尊一旦被打击,就会是极深的伤口,无法轻易愈合。就像他自己,父亲儿时淡漠的眼神,白玉泓相信自己此生都是难以忘却的了。
出于一种骨肉间无法不牵挂的父子之情以及白玉泓自己的某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之情,白玉泓觉得有必要做一些事情来弥补。他思索来去,决定将“聚贤堂”翻新一下,以示对父亲为其更换新牌匾的支持与敬重。主意定了以后,白玉泓在第二天随即着手找以前一个生意上伙伴关系,现在转做房产业基修整的同僚开高价招揽了一队好工匠。
工程开始的确是不很大的,只是一个大房子重新装修排布一遍而已。无非剥了墙皮重新粉一层白漆,大堂里的器具除了华贵的虎皮椅以外,其他的家具也拿出院子刷新了一遍。红木椅子有几个破碎损度较大,无法再修便丢弃掉了,废弃的木材白玉泓顺水推舟赏赐给了那几个工匠,工匠们做活时也愈发地卖力。
白玉泓在堂内检视工匠工作情况之时又发觉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好,于是命其在南墙处又开了两扇窗户,装饰成镂空雕刻着丝竹的扇木,一者美观,二者室内的光度的确提高了不少。白玉泓督促着工匠们加快进度,同时又添了些新的想法。地板也要重新铺设,打算采用大块光洁的大理石做原料,白玉泓便吩咐下人速去准备大理石。顺便购置一些优质的红毯,到时候整条铺在大理石上,像北京城里见过的那样。
白玉泓还记得年幼时初次随母亲上北京城大公馆,见到如此奢华铺陈在地面上的整条红毯,那时幼小的脚踩在上面行走的舒适感,就像要被皇帝召见,飞上了天宫一般。白玉泓回想起儿时的场景,不由得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
正午时分阳光凝聚成眩目的光束折射入窗,照在正翻新中杂乱的堂内,白玉泓突然泛起某种连他自己也难以表达的感情,大致是某种感动,却不同于平日的感动。白玉泓感到似乎对“聚贤堂”的翻新改建竟能多少起到像和风吹散阴云那样的作用,趋散掉一些白家长存的腐朽气息。白玉泓比任何人更厌倦这种气息,就是它注定白玉泓虽然事业有成却在家中仍旧不被父亲看重,就是它带来他的灾难,带来他无法抑制的疼痛。
对于白玉泓整修“聚贤堂”的举动,除了父亲白世贤未表态以外,白家大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赞同,毕竟“聚贤堂”是白家大宅的门面,其本身也的确是太陈旧了些。父亲白世贤虽然没有表态,但他也并未扔出反对的意见或者甚至直接阻止工程的实施。白玉泓在检视工匠工作时见到父亲有意无意地从旁经过,年迈的眼睛左右瞥视过修整中的“聚贤堂”,似乎有隐约的笑意潜藏在他嘴角深印的皱纹中。
对着窗外悬挂在柳枝头皎洁的明月,白玉泓彻夜未眠,他的心里燃烧着一股冲动的激情,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黎明穿过黑夜而来,白玉泓从床上爬起身,他决定将白家大宅做更大的休整,不再局限于一个“聚贤堂”,而是面向整个白家大宅,做一次彻头彻尾的休整。如果是这样的大工程当然需要花费一大笔银钱,一般世家都负担不起,即使可以强撑下来,但门面装饰好了家人的享受可就得稍梢告一段落。但白玉泓不在乎,他这些年来以“白袍商人”积攒的钱不在少数,再加上现在的时局比较稳定,这钱他花的起。他是个年轻人,有着年轻人一贯血性方刚的本色,主意定下就再难以动摇。剩下的,就只有拼着一切去做的更好。
无论任何年代,无论任何地域,任何出身,这就是年轻人,永久燃烧着激情的火热胸怀和大地般从不停止搏动的血脉,年轻人不相信理智,他们只相信直觉的引导。他们的对错与这个世界本身无关,因为他们早已超脱,他们生存在物质的世界,思想却舞动在灵魂的尽头。在许多年后,当白瞳渐渐由一个年轻人在时光飞梭流逝中过渡成一位老人时,她才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这些句子的真实含义。
篇外篇
第40节灰(3)
白玉泓是西北白家第十代传人,十,这个数字通常被称作整数,用阿拉伯文字写出来的话很明显各位可以发现它的构成是一个1,一个0。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自古有九九归一的说法,而十这个数字更由此推来更可以看作是一个轮回。
有人非要顺势提到佛家的轮回,轮回通常称为“六道轮回”,白瞳相信轮回的说法。佛法包括世间法和出世间法。其中以出世间法为究竟。它指明一切众生在无始无终的生命之流中,生灭流转。一期生死,不过是其中一个短暂的片段,而所以形成地狱道、饿鬼道、畜牲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此“六道轮回”中极其错综复杂,万有不齐,苦乐悬殊的境象。死后灵魂会轮回化做不知什么形态再次往生。或许是一根草,或许是一只蚂蚁,或许还是一个人。反正就是一切重建,从肉体到灵魂。
轮回的说法提提便罢,然而说它的本意只在说白玉泓这个人。白玉泓当家的白家第十代传人,开始重建白家大宅,老树容光焕发出崭新的光芒。在某种意义上这便同等于经历了一场轮回,像个令人迷惘困惑的圆,在历经数百年的沧桑之后重新返回原点。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