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瞎插几句贫的,你可别笑啊。”九哥咳嗽了两声,拍拍脑顶,说道:“天太黑了,就得把灯开开。所以我说:拉灯,拉灯,擦亮眼睛,走出山洞,看看星星;最恨哪边,就往那望,心还要远,极乐往生!就当是梦,串门美容,抬头一望,真主儿远迎;回头一望,拔蜡吹灯。就许有的国家当国际流氓,不准有钱的玩主当痞子?哈哈哈……”
“哈哈哈……九哥。你的精气神够用的,还是拿来念佛吧!”
“我知道。放下屠刀都立地成佛,何况是被逼起义的呢?我是可惜他这富翁玩主!我在圈里有过回回兄弟,知道一点他们的真主。他一提到佛就竖大拇哥。你说这位‘老a’真要是成了佛,回来满世界的教赢育人,多好?现在我算知道了――宇宙里最大的玩主是阿弥陀佛!”
“高家庄,马家河!好好念吧。人人有戏!接着――!”
姚碧看见安地扔给九哥一张深蓝色的ic卡。上面隐约可见淡黄色的花瓣。
姚碧的身心在安地语言的电击中微微颤抖着,又被他最后几句带妈和爸的俏皮话逗得笑了起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心想:这骂人的话一改变了做定语的主语,听起来居然还挺可爱。尤其是那个拼音的谐音‘波一’变成了博弈,这就从概率上为自己找到了信心――不可能性为零,可能性为一!
九哥微笑着听安地说话,像蒙古式摔跤运动员热身似的不住摇晃着两个膀子,对其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仰头伸手时,那张卡已经掉在了他的腿旁。
九哥问道:“干吗?”
安地说:“念佛就是往生不了,也能增添人天福报;这是您自己是否真心发愿的事儿,我不强求。这是工资卡,一个月玖佰元人民币的看门费,每月9号打到你卡里;管吃管住,素多荤少。跟门口那位大哥两班倒,周末休息一天,开业之后签劳动合同,上三险。工资奖金按对顾客的态度好坏增减,什么时候嫌钱少了可以抬屁股走人――到我屋里念阿弥陀去。楼上有位天使,也戒了毒。人家就要上非洲传播佛道和气功了。今儿个,最后一次友情表演脱衣舞,只给您一个人看。门票是‘蓝敌’――送给她留个纪念吧。我送你上楼到门口。走着。”说完,他从地上蹦了起来。
九哥用卡拍了一下脑门子,努着眼作吃惊状地尴尬着,竟然有些害羞的笑道:“我弟弟,您这属于突然袭击啊!我可有点害‘皮衣阿’!”
“阿弥陀。她叫苏珊娜。不会吃你的。”
“阿弥陀佛。这卡还是先还您吧,等什么时候开了业再给我得了。”
“那不行。公事公办,不假公济私,也不能架私利公。”
“先等会儿。我有点紧张。哎,心脏不好使了啊!”他摸着胸口不住地上下胡噜着。
安地望着九哥皱纹密布的额头、凸起的颧骨和瘪塌的两腮,无人可逃的衰老已经开始在他脸上明确无误地浮现了,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至于吧?本想让你帮我了点人间宿愿,让你我觉得人间无可留恋,义无反顾地一起发愿往生乐土。爹妈一走,遥望净土……”
“这都不是问题。你教教我,怎么对人家感恩呢?”
“哈哈哈。九哥啊,你真诚!那你就给她没完没了的念释迦牟尼就成了。”
“能跟我说说咋回事吗――怎么不是阿弥陀佛了?”
“没什么。就是她不乐意念佛,还不想那么快就往生――怕死。我问她:你吸毒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死呢?她就红了脸,笑着捶我。等她打痛快了,我对她说,您想得可倒美呀!释迦牟尼三十一岁就成佛了,也没死呀!您知道他修行了多少生生世世?他证道后就想走,被天帝给留住了――提醒他兑现自己度众生的誓言。佛祖说:止。我法妙难思!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攀援不能证得!这一句话就把包括人类在内的天上地下所有众生的病根给照了无影的超级b超;再加上一句阿弥陀佛的佛号,他的使命就完成了。可老人家硬是为这点东西讲了四十九年。没办法,人间的常客六道来,烦恼的病种太繁杂,病历太漫长,机缘未熟,只好随缘一一解答;直到无问自说经中经,介绍完光中至尊,佛中之王的阿弥陀佛,急得阎罗求他别再度了――您老先生度得够多的了!我这没人陪我玩了咋办?我觉得他可能是觉得这也太便宜作恶多端的众生了吧?连六道轮回的因果链条都给绷断了!也太了不得啦!就这么着,佛祖才随缘而去――彻底的无我呀,只给众有情留下以戒为师、以忍为师的教导,把所有的佛土全部归功于阿弥陀佛!把这个最短、平、快和稳、准、恒的法子留给了人类!人啊,真到了占大便宜的时候了,倒都犯起精明愚痴通晕症来了!所以呀,我就跟苏珊娜说:您出门远行是不是要打个的士、订个机票呀?那所谓的十万亿佛土西边,也不过是自己的真心门槛――你一定要信自己心里藏着极乐世界啊!您念出的莲花无非是自己的神识的产床、一生补佛位的摇篮。当你真能念到一心不乱的时候,佛来接引时也会告诉您还有多久的阳寿可活,这就是预――知――时――至!没人逼您去!这是他在还愿啊,还他四十八大愿之一的接生公婆愿!扫心里大街的人,还怕真心实意收欲念破烂的吗?你怎么就知道那时候不比你吸毒舒服、解脱、安乐呢?再说了,现在平常日积月累的念着,到临死前,千万别忘了自己有一笔无法估算的巨额财宝在阿弥陀佛处存着,拼命喊他的名字就行了!就担心您到时候没戏――神魂颠倒业力牵引、冤家索债,一迷糊就跟着拍花的走了!所以现在帮您养个好习惯!您念个佛有啥可怕的?如果还是害怕,我就陪着您念释迦牟尼!她一听就高兴了,说等到老了以后再念阿弥陀佛。我说好吧!如果念释迦牟尼不得往生阿弥陀佛的净土,我就甘愿陪您轮回!饮水思源,过河谢桥!释迦牟尼可以无我、无佛,我们不能无师无佛、念佛忘祖,这就是我最大的感恩戴德、臭美不累!所以呀,九哥,要是真的您先到了那边没见到我,就到我的莲花旁帮我喊着点:你小子别老想往上上品里扎堆踩脚印去!”
“行了!我知道地雷的秘密了。我安全地带的干活了!”
“那我可就在这自私自利的种莲花了啊!”
“那你就宁死不屈吧。哈哈哈……”
姚碧好像又发现了安地心里的一个新大陆,自己的眼睛有点模糊了。她心里想着自己一会儿要不要上去看看友情表演,悄悄退身回到房中,在组合音响上的cd架上,找出了一张安地翻刻的老歌光盘,她要用歌声将自己的理解传达给他们。子时已过,他们已经从清醒的睡眠里苏醒了,现在开始在为往昔的旧梦情茶兑水加巧克力。她将因量调大,以便声音能够穿过门缝,送到他们身边;也许,还有楼上那位天使吧!她现在知道一些报恩与感恩的难以承受之重与轻了。可她还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又搞错了。
《不觉流水年长》的歌声似打开闸门的水坝放出的激流,冲向屋外,朝那道窄门缝钻去――
“许多旧事去再也不回,提起来也许会问那是谁?为那多年前一滴眼底泪,微笑!
如今仍未忘,为了你,我寻找…..好多年日月我回顾你,回首那秋云里才看清你……
至今收不住那股眼泪水,雨晴也孤寂,如今仍未忘,为了你,我寻找,谁都有自己难忘……”
姚碧兴奋地在床垫上来了一个倒立,在音乐的间奏中,向外面喊着:“谁不会喘着气念阿弥陀佛?”她觉得自己复活了!仿佛又找到了奋斗的目标。
低沉、凝重、悲怆而顽强的男歌手的歌声,响彻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好多苦闷烦恼和惆怅,无可奈何心迷茫,如同拥拥挤挤的星星夜,梦卧心头上……
如今仍未忘,只有我独自唱――谁都有自己难忘……我究竟会安慰谁?
如果你将痛苦能拒绝,那就说:酒杯里不是泪……不觉已流水年长,谁笑着安慰谁?
仿佛唯有我歌唱最持久,问那欢乐来自谁?谁能够真诚微笑啊?
解答来自谁?就靠你,盼望你,驱散那孤寂、忍受创伤不后退!……”
倒立中的姚碧,两臂乏力,改用头顶着床垫,一股热血的“泻顶”让她意识里闪出一个念头儿:一会儿,先说什么?九哥,如果现在咱们国家打算赔您钱,您准备要多少?想不想让您的孩子给我做孩子?他会笑话我吗?这孩子,会嫌我脏吗?我这样是不是会有点香显摆、美显摆?.......
一滴兴奋而又幸福的泪水,溢出了她上眼皮的睫栏,似颤抖的身心洒落的太阳雨,在她的额头闪亮,滚动。